袁正笑而不語,抿了一小口酒。
王璽畢竟是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江湖了,猛地想起徐公之前說過的話,很快明白了袁正的深意,趕緊調整一下面部表情,刻意擠出笑臉,對袁正說:“袁大人,下官曾與袁大人有過相同的境遇,也曾官居從七品。前些年承蒙圣恩,經圣上欽點,下官由從七品越級擢升為正六品,賜封昭信校尉。圣上對下官的恩寵,下官就算粉身碎骨、做牛做馬,也無以為報。下官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怎么會忘恩負義地密謀造反呢?袁大人您年輕有為,圣上這次特派您來徹查刁民誣告下官謀反一案,必定是圣上對袁大人您分外器重,袁大人您必將步步青云,官運亨通。正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袁大人您此次千里迢迢來到我龍州寧武司,下官有幸識得袁大人這樣一位清如鏡、明如水的監察御史,真是三生有幸,也是不請自來的緣分。下官雖久居龍州寧武司這樣的偏遠之地,但對于袁大人這樣清廉正直、忠心為國的好官向來深感欽佩,下官從繼任龍州宣撫司僉事伊始,便立志要做一位誓死效忠大明、為國為民的好官。下官與袁大人的信念同出一脈,不謀而合。正所謂知音難覓,下官略備了一份薄禮,權當是見面禮,希望能和袁大人交個朋友,還請袁大人笑納。”
袁正露出左右為難的姿態,臉上浮起糾結的神色,喃喃地說:“王土司大人,您這樣做叫袁某人如何是好啊?按照大明律法,您是正在接受我巡視的對象,您的禮物袁某萬不敢接受。可袁某也覺得王土司大人您這個人很耿直,又和袁某有過同樣的境遇,在政見上也與袁某很有共識,袁某真心實意地想與王土司大人交個朋友。這可真是叫袁某為難啊……”
久經官場的王璽徹底明白了,對于袁正這樣的人來說,他雖搞慣了官場的下流勾當,但他始終想要對外界維護一個清廉正直的形象,用一塊最后的遮羞布來掩蓋那些骯臟的錢權交易。典型的又想吃魚又要去腥臭的“兩面人”做派,怪不得之前王璽認為袁正這個人琢磨不透。正是袁正努力建立維護的外在形象,讓他能夠脫穎而出,通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劉正廉的大力舉薦,皇帝特派他來到龍州寧武司查案。王璽明白與其他人看破不說破相較,袁正直接對王璽說出他已看出報恩寺是皇宮改寺廟一事,無非是想要訛詐王璽,王璽謀反的罪證已經掌握在他的手里,想要全家平安過他這一關,就得抬高價碼,不下點血本是不可能的。王璽這下全想通了,為何徐公之前告訴他袁正是個奸佞之徒了。現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王璽要想救全家人性命,必須和袁正這樣的偽君子攀上關系,破財免災,花錢買平安。
“袁大人,有外人在場時,下官是您巡視的對象,這是‘公’。現在沒有外人在場,就是你我朋友二人,這是‘私’。袁大人,您向來都公私分明,怎么這個時候拎不清了呢?”說罷,王璽對著袁正的耳朵悄悄說,“袁大人,下官不才,略備了一千兩白銀作為見面薄禮,還望袁大人海涵。”
“王土司大人,您有心了!”袁正臉上涌現出一抹狡黠的笑,對王璽豎起大拇指,“王土司大人,您有如此不俗的見識,怪不得皇上會欽點將您越級擢升為正六品,賜封昭信校尉。若是我此番回京,告訴皇上您私建皇宮、蓄意謀反,豈不是打了皇上的臉,無異于告訴世人皇上不會識人用人,讓皇上顏面盡失?皇上是何等尊貴的九五之尊,與其告訴皇上王土司大人確系私建皇宮謀反,讓皇上龍顏大怒,龍體大傷,不如袁某做個順水人情,告訴皇上王土司大人乃被刁民誣告,實則是在修建祝延圣壽的報恩寺,讓皇上龍顏大悅,讓王土司大人轉危為安,也算是袁某人作為朋友禮尚往來的回禮。一舉三得,何樂不為呢?”
對于王璽來說,能破財免災,便再好不過了。就怕這財送不出去,讓袁正覺得他謀反屬實且做賊心虛,還會再加上一條賄賂朝廷命官的罪狀。那可真是罪上加罪,罪加一等了。
袁正的態度令王璽欣喜不已,王璽暗自慶幸王家上下有救了,牢牢握住袁正的手,感激不盡:“袁大人,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下官能結交袁大人您這樣的朋友,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來,袁大人,下官敬您一杯,您的大恩大德,下官及家眷必將銘記于心,沒齒難忘!一切盡在這杯酒中!”
袁正笑了笑,與王璽一道,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一陣觥籌交錯之后,袁正醉了,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變得迷離飄渺,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泉水,隱約看見里面深藏的欲望。袁正的臉頰染上紅暈,原本整齊的發絲零零散散地飄落,褪去了原先的偽裝,露出最真實的模樣。
為了能把袁正陪好,王璽命人從望春樓招來兩名煙花女子,讓她們好好服侍袁正。
酒、色、財、氣,樣樣備齊。王璽終于把袁正拿下,安心地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