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安市水都區洄水大道一帶,荒涼寂寞,少有人煙,像個被卸了妝的丑八怪,往日的精致繁榮,一概不在。
寬闊筆挺的洄水大道是整個深安區的分界線,道路東側,每走一小段,就有一個分不清是不是已經被廢棄了的破工廠,一眼能看出來被遺棄的,大多窗戶碎了,連門框都不知道去哪了,門衛處更是荒草叢生。有的看起來還算利整,但站在廠房門口喊一聲,別說人了,連個回話的鬼都沒有。但洄水大道的西側,卻是另外一番景致,西側有水都區區委會大樓,離大樓不遠處,還有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商業街周邊,連排幾座商業樓,水都區不少公司都在這里辦公,小白領們天天來來回回,商業街上吃喝玩樂的場所讓人眼花繚亂,認真逛起來,一天時間都不夠,算是水都區核心商圈之一了。
這樣相比之下,東側說被遺忘都算好聽了,明明是同一個媽,卻像改嫁帶過來的前夫的兒子。洄水大道也連帶著受了影響,被人們在意識里劃給了東側,成了一步都不肯邁入的禁區。東側廢棄的這些廠房,大多是以前的汽車工廠,深安市汽車制造業及其發達,國內用來組裝汽車的很多配件都是來自這個城市,這些廠子原來也是水都區政府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寶貝,一年不知道要給水都區貢獻多少財富,貼多少金呢。深安市有了高新開發區后,這些廠子統一搬到了高新區,對深安市來說,不過是給親兒子換了個更氣派更豪華的房子住著,可是對水都區政府來說,真正的有苦難言啊。
在遭遇了暴雪連日襲城后,深安市終于迎來了抬頭見日的天氣。洄水大道兩旁,厚厚的積雪大約有半腿高,樹上銀白耀眼的點綴著落雪,在初升的陽光里,閃著略微有點奪目的光彩。深安市有很多年都沒有經歷過如此寒冷的天氣了,連日的暴雪加上低溫讓洄水大道剛剛引種的樹種遭遇了大面積的凍害。深安市農林大學的幾個孩子在暴雪停止后的清晨,為了要完成的調查報告,早早就來到了洄水大道。
西側的商業區正值上班的時間點,夾雜著早餐店包子油條的人間煙火味,一天的喧鬧才剛剛開始。而僅有一條路之隔的東側,好像仍然處于沉睡中。這幾個大學生因為先吃早餐還是先做調查產生了意見不合,其中有一個胖胖的少年,鎖著五官聚集的眉眼,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大家都反對他先吃早飯的想法,因為西邊這會正是人多繁雜的上班點,他氣鼓鼓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厚重的羽絨服好像充滿氣的棉花堆,在連個腳印都沒有的雪地上蹣跚挪步,他們正前往那鬧中取靜的洄水大道東側。
胖子自顧走在前面,聽他的同學們七嘴八舌討論各種話題,他帶著不屑一顧聽傻逼們聊天的心情,偶爾挑挑眉,又偶爾撇撇嘴,腦袋還時不時輕晃兩下,不出聲的反駁著他們,帶著無聲的口型,念念有詞,眼睛透過近視度有點高的眼鏡片,朝著天空翻白眼。走著走著,胖子就和那七人大部隊拉開了一段距離。
突然聽“喵~”一聲,一只巡視領地的黑色野貓正站在不遠處,廢棄工廠的半高墻上,胖子嘴里罵罵咧咧:“哪來的死貓,敢在老子面前撒野”。他邊說邊挪動著那肥胖的身體,朝著那廠房的方向就去了。
野貓后退了幾步,身體高高拱起,尾巴豎立,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身上的毛好像也刺一樣倒插著,黃色的眼睛犀利的注視著胖子。“嘿~你這死貓,還沒完沒了了呢,看我不揍你。”胖子向四周巡視,打算找個石子啥的,但放眼白茫茫一片。于是他氣急敗壞,三步并做兩步朝那死黑貓追過去,沒留意,竟然進了那廠房的大門。
野貓大概和胖子一起透過那碎掉的玻璃,看到了那坐在墻角的一個人的臉,他好像是被堆在墻角,軟綿綿的,頭雖然無力的歪向一遍,仍能看到他充血腫脹的臉,幾乎已經看不清他本來的樣子,他的衣衫好像掛在身上的破布,露出不計其數皮開肉綻的傷口,讓人觸目驚心。沒有鞋子的腳白得像紙一樣,他已經死透了。
黑貓“嗷~”地一聲,繼續炸著毛,尖叫地翻了一個跟頭,夾著尾巴頭也不回的溜走了。胖子因為驚嚇過度,向后退站立不穩跌坐在雪堆里,他沒來得及站起身就連滾帶爬的出了廠房,他的幾個同伴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深安市公安總局內,氣氛一度跌入冰點。老局長面色鐵青,暴跳如雷。深安市最近正在高度警戒中,兩會在即,誰也不敢生是非啊。沒腦子的學生娃七人組不知道第一時間報案,卻湊到現場仗著人多膽大去瞧熱鬧,還用手機拍下照片發了朋友圈,好在都是受了高等教育的,知道給照片打個馬賽克。
老局長一手夾煙,一手端著濃茶,歪著脖子夾著電話,雖然已年過半百,但脾氣照舊火爆。對著電話那頭的人罵罵咧咧,“你可真夠可以的,現在是啥關頭,我開會都強調了千千萬萬遍了,不能出事,不能出事,你耳朵塞驢毛就罷了,你他娘給我搞出個尸體。”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在說啥,老局長手機不錯,一點都不漏音,川字眉皺了片刻,“巡邏的人都死光了嗎,洄水大道那么僻靜的地方,還能讓老百姓發現尸體。”
沉甸甸的低氣壓已經要讓在局長辦公室等著簽字的女警員喘不過氣了,電話那頭大概又狡辯了啥,局長平地一個驚雷,厚積薄發一嗓子,“你他娘再找借口就摘了你那大檐帽,滾蛋。”電話被狠狠摔在了桌子上。老局長又大咀了一口茶,咕咚咽下,將嘴里茶葉渣呸一聲狠狠哸進了杯底,就好像哸掉了電話那頭讓他鬧心的兔崽子。
十五分鐘后,市刑警隊隊長梁一博帶著警員宋喆和警隊“小白兔”江琪,在老局長背著手,鼻孔拉到下巴,眼噴怒火的盯梢中出發了。江琪因為長得白,聲音也甜美,被大家親切喚為“小白兔”。江琪吐了吐舌頭,小聲說,“隊長,局長這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就好像這人是我們殺的,我走路都不自覺變成灰溜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