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家公子,倒真是有趣,明明剛才那會兒還掛著一層懂禮的皮,這會就自己耿直地給戳了。不過這樣的人卻很好,因為身邊那些知書懂禮的人大多虛偽做作,禮數不過是用來糊弄別人的。
世無雙沒有選擇和荀文卿一起去拜見李先生,而是獨自在庭院里逛。大概從內心深處,他就有點排斥古代的夫子。印象中他們總是迂腐又兇巴巴的。
這庭院倒是清幽可人,墨綠色的青苔一層層順著臺階蔓延,楊柳枝隨風搖曳,幾叢不知名的花悄悄地倚在青石板路邊開放。一條悠長的小道曲曲折折,通往前方密密的竹林,給整個院子又添幾分的靜謐。
世無雙不禁想起歐陽修的那首《蝶戀花》,一時詩興大發,邊走邊吟:“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好句!好句!真是好句!”突然,林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一連說了三個“好句”。
只見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背手從竹林小道深處走了出來,滿面笑意:“公子好才情!這幾句詩形式獨特,卻又音律優美,意境也頗為符合這庭院。老夫活了這么多年,倒是頭一回聽到如此清新亮麗的詩句!”
那當然!世無雙在心里輕蔑一笑,唐朝才有的詞,你當然沒聽說過。歐陽修大佬的名句,自然清新亮麗。
他微微一笑:“老先生謬贊了,小子見這庭院格外幽靜,隨口胡言了幾句,算不得什么。”
隨口胡言?楚城陽略一挑眉,真是個有趣的小子。他雖對詩沒有太深的研究,但也分辨得出,那幾句詩,沒有個十幾年的功底是斷然不可能隨口吟出的。不知,是誰家的公子這般才氣,若能為我所用......
“不知公子名諱?”
“世公子!”一個書童模樣的男童急匆匆跑過來,氣喘吁吁:“可算是找著您了!夫子馬上要開講了,請跟我來!”
“好。”無雙道,又向老者微微拱手:“老先生,小子要先去上課了,后會有期。”
“你去吧,后會有期。”楚城陽慈祥地笑笑,心里卻在玩味著。世公子......世家世景山的獨子......那個紈绔世無雙?有趣了......
世無雙跟著小書童,七彎八拐進了一間清幽的屋子。屋子里陳設很簡單,一張長桌幾,兩面墻上用小篆書“以善先人者謂之教,以善和人者謂之順”,下面是十幾個供學生坐的蒲團。
世無雙進去時,屋子里已經坐滿了人,當真是“門人弟子填其室”。
李先生果然是個老頭兒,眉發須白,一副老道的樣子。讓人看了就生不出什么好感來。
屋內還設了幾張供學生寫字的桌幾,最前排坐著幾個穿鮮艷衣裳的公子哥。一眼望過去,竟還都認識。就是前幾天一起去逛醉紅樓的紈绔子弟。
“喲!世公子來了!”一個叫侯笙的,生的賊眉鼠眼的男子笑著招呼他:“這邊,這邊,跟我坐一塊兒。”
那群人笑著,世無雙卻莫名地感到厭惡。這些人,不過是仗著家里有錢有勢就整天游手好閑,驕奢淫逸,不思進取。他世無雙,怎么能淪為和這些人一起的米蟲、敗類呢?
他淡淡地向那群人點點頭,向里走。
侯笙的臉色立刻變了。這世無雙,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最后面的兩個角落,左邊是一身白衣的荀文卿,右邊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玄衣少年。
少年抬起頭,同樣是丹鳳眼,無雙的眼睛看人時總有種含情脈脈的瀲滟,但他狹長的鳳眼卻讓人感到冰寒刺骨,千里冰封。他略微掃了一眼世無雙就別過眼去,薄唇微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不過世無雙也沒想去接近他,這樣的人……無數歷史告訴我們,一定不要對他好奇,不然一定會死的很慘。
當時,世無雙就隱隱約約覺得他是個很危險的人,卻沒有想到,許多年后,他會成為他的摯友和最可怕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