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微笑著雙手一拱,隨意地行了一個禮,道:“鄧刺史,這場戰斗打到這個份上,實際上已經結束了,是不是?”
“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麾下還有人活著,這場戰斗就還沒有結束。顧判官,聽說過困獸猶斗嗎?”鄧景山冷冷地道。
“見過。”顧寒坦然道:“多年以前,我游歷過遼州,曾經在荒野之中見到一只受傷的孤狼與猛虎相斗,雖然最后這只孤狼仍然不敵死了成了老虎的腹中餐,但其臨死之前所展現出來的遠比平常的戰斗力要強大得多。”
“你游歷過遼州?”鄧景山一怔。
“不但去過遼州,也到過營州,西域也曾走過一趟。”顧寒笑道。“鄧刺史,即便困獸仍能戰斗,但最后的結果卻不會有什么兩樣,這里數萬兒郎都是跟隨鄧刺史多年的子弟兵,鄧刺史當真舍得把他們埋葬在這茫茫雪原之上嗎?”
“既知我還有數萬兒郎,拼死一搏也不見得就不能反敗為勝。”鄧景山怒道。
“可能嗎?”顧寒轉頭看向身邊的李睿。
“不可能。”李睿道:“我們都不用跟他,拖上幾天,鄧刺史的兵馬只怕就要變成軟腳蟹了。當然,鄧刺史也可以去進攻我們的包圍圈,左金吾衛想來已經讓鄧刺史領教過了,右驍衛上上下下其實也想在鄧刺史面前展示一番。”
鄧景山臉色有些發青,狠狠地瞪了李睿一眼,怒道:“你們二人到底是何來意?有話就說,有屁快放,放完就滾!”
李睿大怒,正想反辱相譏,顧寒已是搶在前頭道:“鄧刺史兵營之中,傷者哭嚎呼痛之聲,聲傳數里,聞之令人側目,我軍斥候回稟之后,柳大將軍于心不忍,所以讓我二人前來問上一聲,鄧刺史可否愿意將這些傷兵員轉送到我們哪里去?”
“什么?”鄧景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些傷員再留在鄧刺史這里,不管接下來如何,只怕他們肯定是活不了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倒是愿意救一救他們的。鄧刺史想必也知道,我軍是有野戰醫院的,您這里數千傷兵雖然有些多,但我們集全衛之力,不敢說能保全他們所有人無虞,但活個七八成下來,倒也是有很大可能的。”顧寒悠悠地道。
李澤麾下部隊,配備的醫師眾多,這一點鄧景山自然是知道的,當年金源在鎮州開始做這件事情的時候,費仲曾經逼著盧龍名醫翁明也依葫蘆畫瓢,想為盧龍軍也培養出大批的醫師出來,只可惜,隨著費仲在幽州死節,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畢竟培養這許多的醫師出來,除了師資力量之外,銀錢也是要跟上去才行的。被趕到了營州遼州之地的盧龍軍,自顧尚且無遐,那里還有多余的錢來做這些事情?
而李澤麾下的武威在堅持了數年之后,現在終于開始收獲豐碩的果實了。一支三萬人的衛軍部隊,醫師便能達到五百人左右,這還沒有算上那些懂得一些粗淺知識的三腳貓。
其實即便是那些三腳貓,在戰場之上哪也是能救命的。
“柳成林就不怕我把這些人送走之后,再無羈絆,可以全力突圍嗎?”鄧景山吐了一口濁氣,道。
“我們既然敢做,自然就不怕,鄧刺史要突圍,只不過是讓我們往傷兵營里送更多的盧龍軍,抑或是戰后焚毀更多的尸體罷了。在坎巖塢堡,燒了數千上萬具尸體,害得我已經十幾天聞不得肉味了。”李睿冷然道。
鄧景山的目光從帳內所有的將領們臉上看過去。
從他們臉上,都看到了意動的意思。
這不是他們的意志動搖了,而是因為傷兵之中,有著他們的好友,有著他們的親族,現在在營中,只能等死,但如果對方真能接收,就可以有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