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儒說話的功夫,郭掌柜已經兩個雞蛋下肚,大口吸著碗里的面條,又夾了一筷子過油肉塞到嘴里。
邊嚼邊說:“放心,只要范隊長給我結了賬,保管一分不欠全部結清。”
伙計冷笑著說:“范隊長的賬,是那么好結的么?去年有個理發的,給警備隊剪了半年頭發,想去結賬,結果被當成抗日分子給抓了,理發店也給封了。也就是我東家忘記了這茬,否則會賒給你?”
郭掌柜正在大吃,聽到伙計的話,頓時愣住了。
他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明知道警備隊是日本人的走狗,還敢跟他們做生意。
張曉儒暗暗嘆了口氣,安慰著說:“先吃吧,不管怎么樣,吃飽肚子再說。”
郭掌柜低頭想著心事,吃東西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多謝這位先生,這些餃子,我能拿點給我的兩個伙計吃嗎?他們一天沒吃東西了。”
他雖是裁縫鋪的掌柜,但手頭一分錢也沒有,都是警備隊的貨款給逼的。
張曉儒說:“全部拿走吧。伙計,再來六斤饅頭給郭掌柜打包。”
郭掌柜捧著餃子和饅頭,朝張曉儒躬了躬身后,迅速跑了出去。
沒過一會,又跑了回來,手里還拿了一根皮尺。
郭掌柜有些慚愧地說:“先生,一飯之恩無以為報,給您做套衣服吧。放心,只收布料錢,手工錢是萬萬不收的。要不是實在沒辦法,連布料錢也不應該收的。”
張曉儒搖了搖頭:“我不做衣服,至少今天不做。”
郭掌柜有些尷尬,他除了做衣服,也沒其他本事:“大吃了先生一頓,怎么好意思呢?”
張曉儒笑了笑:“剛才不是說了嘛,相遇即是有緣,命中注定,我要請你吃頓飯,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郭掌柜再次朝張曉儒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說:“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以后只要來郭記裁縫鋪做衣服,永遠只收布料錢。”
張曉儒隨口說:“我只是個普通人,免貴姓張,名曉儒,淘沙村人。聽郭掌柜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郭掌柜連忙說:“在下郭青平,東北過來的,到雙棠縣快九年啦。”
張曉儒喃喃地說:“九年?”
那個時候,東北九一八事變發生后沒多久,看來郭青平也是被迫離開故鄉的。
郭青平苦笑著說:“當時想躲日本兵,沒想到還是沒能躲得掉。”
這九年,他在三塘鎮開裁縫店,好不容易積攢了點家底,這次給警備隊做衣服,如果錢收不回來,馬上得破產。
事實上,他已經在破產的邊緣了,過幾天就要交鋪面租金,交不出來就得走人。
張曉儒喝完碗里的面湯,抹了抹嘴,說:“既然躲不掉,那就別躲了,我還有事,就此別過,以后有機會,再來你的裁縫鋪拜訪。”
郭青平作了個揖:“隨時恭候大駕,我就在隔壁。”
伙計見張曉儒起身,連忙跑過來說:“客官,您這里一共是五角六分。”
張曉儒淡淡地說:“好,掛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