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將頭向后仰,靠在涼潤的椅背上,心神乏力。
盛思行進入殿內,見狀,放輕了腳步,道:“圣上。”
圣上擺正姿勢,道:“何事?”
盛思行道:“東宮派人來傳口信,說太子妃今晨誕下一對雙胞胎。”
圣上喜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盛思行答:“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女孩比男孩先出來。”
圣上道:“知道了。你去回送話的人,過些日子,讓他們夫妻把孩子帶入宮給我們看看。”
盛思行道:“太子請圣上給孩子們取個名字。”
圣上沉思片刻,道:“女孩叫靈運,男孩叫……靈均。”
盛思行自小便侍奉圣上,讀書時也在身側相伴,知曉“靈,善也”,“運”乃日月運行的氣理,“均”表平意。又取東晉名士謝公義,楚國屈大夫之表字,以寄其深遠期盼。盛思行作揖正欲退下,圣上叫住了他。
“今天有人過來找我嗎?”
盛思行道:“白昭儀、崔充儀兩位娘子過來了。圣上說不許人打擾,她們又回去了。”
圣上道:“你退下吧。”盛思行猜到他的意思,退下了。
圣上置于闃靜的殿中,因自己批閱奏折時怕被人打擾,殿外掃灑的聲音都不可聞見。他注視著案上不斷流瀉白沙的漏壺,剛才的喜悅隨漏壺中的沙子一同流逝,取而代之的是這幽晦難明的失落。
他默默想到四月十七日,他答應集歡要去瓊華軒。那天是蘊茜離世五年的祭日。可一接觸到奏章就停不下來,昏天黑地批閱至深夜,他才猛然想到這個約定。他還未來得及更衣,便慌忙往瓊華軒趕。
瓊華軒的門已經關上了。他敲了兩下,一個侍女打開了門。還沒等那個侍女向他行禮,他便疾步走了進去。穿過長廊,走進正殿,他看見一個背他而立的單薄身影,站在供滿水果的案前,默然不語。
聽到背后有聲響,她緩緩轉過后,見到他,目光毫無波瀾,隨之對他行一禮:“妾恭迎圣上。”
他卻有些怕,緊忙解釋道:“集歡,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處理奏折……”
集歡打斷他,道:“我明白。”
他驚喜地說:“你真的明白?”
她點首,正聲道:“圣上受萬民粟食,必然以國事為先,至于……私情,定要給政事讓邊的。”
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他如今才知曉他們之間的隔閡竟已那么深。他默想了良久,才嘆道:“集歡,我們不能回到從前嗎?”
集歡在心中吶喊,圣上你又怎能不知破鏡難圓的道理,嘴上卻道:“還是那個要求,圣上若封我為皇后,我便與圣上回到從前。”
一語畢了,又是一陣默作。半晌,圣上開口道:“你為什么執意要做皇后?”
集歡道:“只有成了皇后,才能夠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她自知道圣上不許,但她習慣了說一些令他難以辦到的事,借此來消減匿于自己心底的執念。
圣上卻道:“我無法立你為皇后。哪怕我……”
“是嗎?”集歡平聲道,“圣上做不到,妾也不為難你了。不過,妾有另外一個要求。”
圣上笑道:“你說。”
集歡道:“妾車轎上的傘壞了,想借皇后的車輿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