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尚書府已經搬遷出臺城,目前坐落于東府城的書房里,劉益守給陳元康倒了一杯茶,長嘆了一聲。
陳元康對自身才能還是很自負的,如果劉益守說是修修改改一下,他肯定能接受。但對方說這方案完全不行,他就要聽一下說法了。
“主公,此法有何不妥,愿聞其詳啊。”陳元康拱手說道。
劉益守麾下沒有出現那種“言聽計從”的謀士,是因為他本人就學識過人,別人沒有能力牽著他鼻子走。
對哪個謀士言聽計從,也就意味著在見識與謀略方面完全被對方把持控制,這對于當政者來說,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
“長猷曾在魏國中樞為官,對稅法知之甚詳。這北朝的稅制,都是與均田制配套的。均田先不說好壞,建立在其上的租調制,就大有問題。特別是與梁國的實際情況有很大出入。”
劉益守嘆息了一聲,陳元康畢竟是長期待在建康,沒有在梁國四處跑,見識各地風物。
“每丁每年要向國家交納粟二石,為租;交納絹二丈、綿三兩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為調;服徭役二十天,閏年加二日,是為正役,若不需要其服役,則每丁可按每天交納絹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標準,交足二十天的數額以代役,為庸。
凡是均田人戶,不論其家授田是多少,均按丁交納定額租庸調即可。主公認為這有何不妥呢繳納數額可以慢慢調整嘛。”
陳元康非常自信,不覺得自己的方案有什么大問題。這一套在北魏實行多年,非常成熟。
“每戶無論有多少田,都按戶里的人頭交稅。可是如果參與均田的人沒有田了,他們還要繳納如此重的稅負,要怎么辦一戶當中,丁口有多有少,丁又添丁,每一個家庭的負擔實際上相差甚遠。
這還不包括那些世家豪強土地兼并的。”
劉益守直接指出了均田制里面最大的問題不僅每一戶的負擔不同,參與均田的人若是沒有田了,他們如何承擔賦稅也是個大麻煩。一不小心就會逼良為匪。
這種問題聽起來就像是紅燒排骨里面沒有排骨一樣,但在現實當中,卻又是普遍得不能再普遍。北魏的覆滅,起碼有一大半的直接原因在這里。
劉益守接著說道
“魏國的租調制度,不是賦稅太重,而是賦稅太輕而雜稅又太多太重正因為制度不完善,所以才出臺很多雜稅補充虧空。
土地與土地的成色不同,而交稅按戶口附加雜稅,其中一進一出,不少無權無勢之人就不得不家破人亡了。
失去土地無法交稅的農民不得不依附于豪強,這種依附,是沒有選擇性的依附,平時為佃戶,戰時為私軍。
若行此法不出十年,梁國必大亂。若要維持,則需要定期處置豪強殺一儆百,不斷的實行均田為長遠計較,此法不可取。”
劉益守長嘆一聲,古人的見識,果然是受到了時代的局限。南朝這邊的情況更復雜,幺蛾子更多,只是陳元康都不知道而已。
南梁實行的占田制,土地你開墾了就是你的,允許買賣。且不說這是不是合理,就說這征收的東西,漏洞也很大。
建康周邊有大戶人家,圍墻種果樹,種千株橘樹,一年得橘換帛千匹,而不納一文。這便是鉆了稅法的漏洞,因為果樹不在田稅的征收范圍,又是按戶收稅。
你種糧食和桑麻才收稅,果樹是自己在長的所以不收稅,更是有“千人一戶”納稅的可笑現象。
我們家就是人口多,一戶一千人,收一戶的稅,你不服咬我呀
這種稅法的局限性可想而知,以至于根本就名存實亡,導致梁國各地各行其是。民戶紛紛逃亡隱藏山林為盜匪或者依附于世家大戶,官府以商稅為主要收入以維持運轉,國家日漸積貧積弱。
捏著鼻子說,倒是跟劉益守前世取消農業稅有點類似了,不同的是田稅的錢都掉進了世家大戶的口袋里而農民啥也沒撈著。
陳元康不是沒看到這個問題,改“占田”為“均田”,便是一大進步。只不過很多細節不值得推敲。這個政策,明擺著是促使那些自耕農向世家大戶靠攏的。
“那主公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