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喝了一口酸甜的果飲子,心一點點的往下沉,滿嘴都是苦澀。
蘭京的事情,高澄本身就做得很不道德,收了錢卻不放人。如果不是這樣,段韶當時也不會生出惻隱之心,他更不會想到,蘭京寧可放棄逃跑的機會,也要折返回去將高澄刺殺了
這是何等剛烈果敢
如果蘭京不是要逗留一夜找機會殺高澄,說不定他這次真能逃回建康運氣足夠好的話。
“時也命也運也你死了倒是干脆,可把我害苦了”
段韶自言自語的苦笑道,感覺蘭京真是給他挖了個大坑
以前老爹段榮說的找一條后路,或許只是玩笑之語。如今,段韶卻不得不認真考慮一下后路了。他不敢把希望寄托于詭譎多變的人性上。
段韶頭一回從心底里領悟到家族生存的微妙智慧。
豪言壯語說起來容易,要打贏戰爭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江州局面的復雜,遠遠超乎了劉益守之前的想象,或者說對南朝“入建康者為王”的游戲規則,有了進一步的理解。
南梁對于江州的掌控,僅僅就是以扼守長江的湓城為核心的九江郡故稱,以及連接鄱陽湖與贛江的豫章郡。
其他地方,都是豪強大戶與山越獠人的酋帥在各管一攤,很多地方梁國官府連縣城都控制不了甚至很多豪強的族長與酋帥直接當縣令與郡守。
朝廷的法度在此地蕩然無存哪怕劉益守在建康改革改得熱火朝天的,豫章郡以南的地方也沒有絲毫變化,不僅現在沒有,將來似乎也不會有。
歷史上侯景到了建康后,這些江州豪酋里頭很多人,還派兵到建康去幫著侯景趁火打劫。而王琳與陳霸先爭戰的時候,這些人幾乎一大半的都跟著王琳混,抵制陳霸先的招安
這里的勢力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叫“又弱又亂”。他們成事肯定不行,連奪走豫章郡都要等南面朝廷最弱的時候比如說侯景之亂。
但在他們那一畝三分地上,中央平叛勢力又拿他們沒有辦法一般都是驅趕到豫章郡南面以后,就讓他們自生自滅,丟個縣令郡守什么的就不再搭理了。
劉益守看到的可不僅僅是這些人容易壞事,還有個很要命的事情,那便是蕭繹所在的湘州,其實離這里的水路距離并不遠
萬一這些人投靠了蕭繹后果不堪設想。
站在一張破破爛爛的江州地圖前,劉益守沉默良久沒有說話。陽休之給他倒了幾次茶水都涼了,劉益守一口沒喝,看地圖忘記了時間。
這張官府的舊地圖,已經把各大豪酋的營寨都標注上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一片。
“蕭綸天天住在豫章郡里,怎么就不知道厲兵秣馬呢要是我在那里,天天都要擔心豪酋帥們攻打豫章郡,搶我后院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娘子啊
這里真是跟個馬蜂窩一般。”
沉默了很久,劉益守把手按在地圖上,忍不住感慨的嘆息道。
“主公有所不知,藩王在此地乃是朝廷的旗幟。若是豪酋帥們興兵作亂對付藩王,那便是公開與朝廷作對。
他們雖然在本地各管一攤,彼此間卻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朝廷沒事,他們便不會找事。
現在是蕭綸失了智的攻打鄱陽縣。那些人認為他自取滅亡,所以想趁機出來撈一筆,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并不代表他們就鐵了心的想跟中樞撞得頭破血流。”
陽休之不動聲色的說道。
這次跟隨出征,他到了豫章郡之后還是做了很多功課的,也從本地官員那邊打聽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有道理,這次出征表現不錯。”
劉益守口頭表揚了陽休之一句。
“那你覺得,要如何處理現在的局面。”
劉益守好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