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箐蘿正用雙手支著頭,自顧自地搖著頭,根本聽不進人講話。
那老郎中又詢問了一遍,見對方毫無反應,便與她身旁的白子淵使了個眼色,令他先將李箐蘿的手制住,然后自顧上前細細地檢查起了她左臉頰上頭的燒傷。
瞧了片刻,那郎中才后退了回去,從藥箱里頭掏出毛筆和一張莎草紙,到桌前去一邊寫著,一邊對白子淵道:“這位姑娘左臉的燒傷本不嚴重,方才瞧來已經結痂了。那天老夫所開的草藥繼續給她敷在患處,很快便能好了,但是可能以后要留下些疤痕。老夫現在再開一副寧神醒腦、一副安胎的藥方子,小公子去藥房抓了藥,一天兩次煎給她喝。”
白子淵正安撫著李箐蘿,于是便先道了謝,然后示意烏帕上前去將方子接過,用粟特語吩咐道:“烏帕,勞煩你把看診的銀子給大夫,好生將他送出門去。”
烏帕應下,帶著那老郎中退出了客廂。
廂房內只剩下李箐蘿和白子淵二人,這時李箐蘿開口問道:“方才聽那郎中所言,我的左頰被火燒傷了,白公子,能否請替箐蘿尋面鏡子來一瞧?”
白子淵點了點頭,走到了客廂內的一只柜子旁,過了一會兒,他便從一個抽屜中摸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銅鏡。
白子淵走回李箐蘿的身邊,先是將銅鏡藏在身后,對她道:“箐蘿姑娘,你原先的容貌應該極為清麗,只是......現在你的左臉上被火燎了一小塊,剛剛才結了痂,可能瞧著有些可怖,等下你看了,可千萬別太難過......”
李箐蘿用力地點著頭,迫不及待地將那面銅鏡接了過來。
那面銅鏡不大,只照到整張臉的一部分。首先映入李箐蘿眼簾的確實是一張清秀得如同出水芙蓉般的女子的右臉,輕煙一般的罥煙眉微微蹙著,即使她的眸中籠罩了一絲愁容,也可以瞧見右頰邊若隱若現的梨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著氣血虛弱,她的面容有些蒼白。
李箐蘿的雙手顫顫巍巍地捧著銅鏡,緩緩地將左臉別了過來,只見著她原本應該香嬌玉嫩的桃腮上有一片紅腫的痕跡,而最中間的部位已赫然結了片雞蛋大小的黑痂,旁邊還布滿了擦傷的痕跡,瞧著甚是可怖。
李箐蘿望著鏡中那片疤痕和自己的模樣,電光火石間,無數記憶涌入了她的腦海。
她被身心兩處傳來的劇烈疼痛壓得險些喘不過氣,李箐蘿不由自主地捂著頭蜷起了身軀,面容因極劇的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她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心口,只覺得自個兒的心跳得迅速的像是要從胸腔跳出來一般。
昏迷前的種種回憶全都一點點地被喚醒了,李箐蘿只覺得自己已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大滴大滴的淚水不住地從眼眶中了涌出來。
白子淵見狀,只以為李箐蘿是因為瞧見自己容貌受損而難過,他頓時手忙腳亂地上前撫慰道:“箐蘿姑娘,你、你先別哭嘛,不過就是一塊疤而已,并不影響你的......呃,美貌。如今你還懷著身孕,這樣大的情緒波動對你腹中的胎兒不好......方才你也聽那大夫也說了,現在才結痂而已,你再忍忍,過幾天、馬上便能好了。”
李箐蘿心口絞痛著,她又哭得喘不過氣兒,只得低著頭朝白子淵擺手連連,示意對方先不要再同自己講話了。
白子淵仿佛也瞧出了什么,他趕忙從袖中取出了一方綢緞手帕遞給李箐蘿,好讓她擦拭自己臉上的淚水,一邊默默地坐在她的身邊,拍著她的背。
李箐蘿捂著臉放聲大哭著。
過了很久,直到白子淵覺得她的眼淚都要流干了,李箐蘿才稍微冷靜下來了一些,她一邊同那方手帕擦拭著面上的淚水,一邊有些抽噎著直起了身子。
李箐蘿一抬起頭,白子淵便看到她的眼中噙滿了淚水。
只聽她聲音顫抖著,對著白子淵道:“白公子,我......我全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