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淵曾經有聽聞自己的阿帕講述過她與他達達(粟特語中父親的意思,這里指白子淵的父親白仁敏)初識的過程,至于后頭的許多,阿米塔娜并未同白子淵過多言明過。
所以白子淵想到先前自己的阿帕能留在阿父身邊,就是因為白仁敏答應了阿米塔娜在他身邊給予幫助;如今觀起面前的李箐蘿,白子淵也想著定要留這個可憐的姑娘些體面,要給她尊重、不能將幫助當作施舍,這樣二人才能以平等的身份相處。
——就像他的父母當年那樣。
在白子淵的心中,雖說李箐蘿已是他人遺孀了,如今還懷著身孕,但她終究還是同自己一般、十七八歲年紀的姑娘。
白子淵剛救下李箐蘿的那日,本以為她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婢女,也是同樣被家主欺凌所致這樣凄零的處境,所以不由得也對她產生出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惻隱。
再加上李箐蘿先前的遭遇——在家中時就差點被山賊強擄了去,然后權宜之下同她那個丈夫成了婚,與其說是兩情相悅之幸,白子淵心中竊以為李箐蘿這只是為了報答對方救命的恩情罷了。
白子淵在心中暗暗有些瞧不起李箐蘿先前那個丈夫:一個大男人,若是心愛一個姑娘怎能在那種情況之下才剖白自己的心跡?就不怕對方姑娘錯把真心當作同情嗎?他可真是個膽小鬼!
白子淵只當周煊是個沒膽量的,他卻不知曉周煊作為一個家中也算是小有門戶的江南才俊,縱使心懷情愛之心,也總會含蓄些。
再加上周煊那份沉穩的性格使然,總不比白子淵這匹西戎邊境、民風剽悍又開放之地長大的野狼,二人對于情感的表現自然不同。
然而白子淵此時還不明白,自己已被一股莫名的情感沖昏了頭腦,以至于他總是暗暗將李箐蘿的亡夫當作是假想敵。
原來,白子淵的心底對李箐蘿有一種特別的情愫,自那天將她帶上馬的時候就已起了。如今聽聞了她的遭遇、同她交談下來,那種情愫更甚。
但是他不想在現下這個時機表露出來,他怕李箐蘿也同樣地會用那種對待她先前夫君一般、回報恩人的方式對待自己。
白子淵想要的,是情投意合、兩心相悅。
待到傍晚,白仁敏帶著商隊里頭的人從市集上回來了,白子淵請烏帕幫他好生照看著李箐蘿,然后自己跑去樓下要了一壺上好的龍井茶,這才提著茶壺進了阿父的房中,想要與他商議如何幫助李箐蘿之事。
七月的江州天氣依舊是燥熱不堪,白仁敏在集市上頂著日頭掌了一天的眼,再加上討價還價的功夫,他早已口干舌燥了。
見著自己的兒子鬼頭鬼腦地溜進自己的房中,還十分殷勤地拎了一壺上好的獅峰龍井——雖說這茶葉過了點兒季,但在原產地附近喝來總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白仁敏此刻確實喉嚨燥得冒火,一杯清澈淡雅的茶湯確實可解他口舌生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