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霜的左手已經存滿了渾身的毒性,這些年來,毒性已經和冒霜的身體融為了一起,尤其是中段的那個入骨髓的毒,浸透肌骨,反而讓冒霜的骨骼強健,這些年,哪怕是常見不見陽光,飲食不全,也未曾見其早生華發以及軟骨。而且觀察那些年輕姑娘,只怕也是同樣道理。
從這一點上看,這樣的毒,確實算得上能夠被顧悅行誤會一句“良藥”的。
但是這些東西的前提,在于它很容易就會過量,一旦稍微過量,就會令服用之人肢體麻木,眼中著不可自如行走,行醫者對于人體骨骼了如指掌,都知道人的手腳軀干是由無數的骨頭組成,中間相連的筋骨是需要一定的韌性和柔軟度的,就比如膝蓋的半月板這塊,若是缺少了韌勁和潤度,那么腿骨就無法彎曲,人就不會走路了。
到時候那樣看去,連木偶都不如。別人都說行尸走肉,那樣的模樣,只怕走都不行,連這都不如。而一般人,甚至一半的醫者,根本無法掌握這種毒性的用量,就連冒霜等人所中的毒素劑量來說,常人眼中已經算是十分的嚴格用量了,可是等到冒霜的年紀越大,那骨髓中的毒性就會開始鳩占鵲巢,逐漸覺醒,開始吞吃骨髓,并且同化骨質,她若是有幸衰老,也會變成一個鋼筋鐵骨腳步沉重的老太太,等她死了之后,長眠地下,也會有人,蠢蠢欲動的挖掘墳墓,找出已經開始變成黃金的骨骼。
真,死不瞑目。
或許有人說,這種毒藥可以讓我活著的時候身體康健就可以,何必要在乎死后是否長眠?若是活著的時候都無法有有個好身體,那么死后只怕靈魂也是虛弱的無法到達極樂的。
這一點,當時謝明望就覺得可以以“可笑”二字來總結。
謝明望說:“這若是世間真的出了一種靈丹妙藥,可以令人一劑服下就百病全消身體康健。那你說,若是你,若是我,若是人間界,若是太醫院,會如何?”
絡央天真道:“自然是要盡量給那些飽受折磨的病人服用,或者是那些纏綿病榻的可憐人.......”
謝明望大笑,道:“錯了!我若是提早得知,就會想方設法隱瞞了這個消息,或者有手段,拿到這個藥方,然后直接毀掉。我相信,即便是人間界亦或者太醫院,都會這樣做。”
絡央吃驚,且不解。
謝明望道:“人間界如何立足?你我如何立足?太醫院又如何長久不衰?還不是因為這人間之病癥永沒有消退之日嗎?說得好好的懸壺濟世行醫救人,可是心中明白的很,這些病人,這些疑難雜癥,終究不會有消退的一日的......否則為何杏林的醫者每每都會說,這一門醫術,要用就要用到終身?而若水真的有那樣的一個什么靈丹妙藥,這這天下,最苦難的就不再是什么病人了,而是醫者了。你我若是不再行醫,還能做什么?沒有了人間界和太醫院依仗,沒有了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誰管你是什么仁心仁術?誰還會把人間界的弟子封為人間神在?”
絡央覺得簡直離譜:“為了成為人間神在,就要毀掉原本可以濟世救人的良藥?這算是什么?這哪里是神?這明明就是鬼!”
謝明望笑了笑,這一抹笑再絡央看來刺眼無比,他卻依然笑得十分的舒適:“小師師侄女,你我只是討論假設......畢竟這人間還是人間,這人生還是人生,你我還是你我,再如何被人間百姓成為神靈,終究也還是凡人身份。”
絡央并沒有接受謝明望當時的求和態度,只道:“凡人身份并不能夠解釋這番行為。”
謝明望彼時語氣依然輕松的很:“我只是想說,若是當真有這良藥,當真被人間界或者太醫院知曉,事情的走向,必然不會是如你這般天真的想法。”
絡央:“.......”
絡央沒再說什么,但是擋不住最后這一場對話以不歡而散收場。
***
絡央思緒至此,低頭時候,冒霜的毒性走勢已經到位。絡央舉起手中的匕首,那匕首上閃著隱隱寒光,是一把削鐵如泥的武器。武器的誕生是為了殺戮,但是落到人間界弟子的手里,武器,卻開始救人性命。所以這天下來說,為什么會有人把戰爭和殺戮都歸罪于一件不能說話不能思考的兵器呢?這分明是人的過錯。
......
一墻之隔,謝明望的尸體也躺在了塌上。顧悅行檢查一番,下了論斷:“真是剛剛從土里挖出來的。也是挖的快,再慢點,他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