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景不由有些心虛,她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重了,聽起來很是傷人。
其實,不管殷行是帶著什么目的進入郡主府,又是存著怎樣的心思接近她的,但平心而論,除了非要與她一起住這件事外,他一件不利于她的事都沒有做過。
反而,他還幫助她良多。
就是她初來乍到的那個雨夜,若他想要她的命,她早就不復存在了。
而且,他還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將她扔在了月伶館前,想來……也只是為了方便照看她罷了。
這樣想著,她竟還多了幾分愧疚之心。
“不行,時景,不能這樣想!”
時景用力地晃了晃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殷行確實還沒有對你做出過不利之舉,可他抱著目的而來,總有一天會與你站在對立面。與其如此,還不如早一些斬斷這份不該存在的羈絆,將來若是要揮戈相見,也好果斷一些。”
她這樣做,對她,對殷行都好。
夜很深了,漆黑一片中,殷行張開了眼。
他耳邊傳來少女驚嚇的喘息和急切的呼救聲:“救救他,救救他!不要殺他!不要!”
一個利落的縱身,他已躍過屏風坐到了少女的床頭:“喂,你怎么了?”
少女雙眼緊閉,正在陷入一場夢魘。
才不過一瞬,她的額頭已布滿細密的汗珠,眉頭糾結,像是下一刻就要立刻哭出聲來一般。
“不要殺他,救救他。救救……對不起……”
殷行叫不醒她,略帶擔憂地看著少女的臉:“你到底夢到了什么?為何會如此痛苦?不要殺他……他……是誰?”
他幽幽嘆口氣:“原來你也曾有過這樣痛苦的時候嗎?”
一閉上眼就被噩夢糾纏的人,原來不只是他。他的噩夢全是延綿不盡的火光,每次都是他葬身火海臨死前被燒得肌膚欲裂的痛苦。
而她的夢里,又有怎樣的血光呢?
心底深處的柔軟再一次毫無防備地打開了,殷行幽幽嘆了口氣,到底還是舍不得不管她。
他拿著帕子輕輕地替她擦拭汗珠:“披著人皮面具的我,與你在一起時,恐怕才是最真的模樣。可嘆你卻看不見我的真心……”
就在這時,少女的雙手揮舞,猛然間抓住了他的手:“不要死……”
殷行渾身一窒。
她的手指冰涼柔軟,像找到了火源一般緊緊地往他的手掌心中塞,如同一條滑不溜秋的小魚,自然地又渴求地緊扣著他的手指。
“不要走……”
殷行僵直的身子終于松軟下來,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扣住了她的:“我不死。我也……不走……”
他頓了頓:“除非你要我走……”
這大約是他一生中說過最柔軟甜蜜的話了,雖然她聽不見。但這深夜的空氣里,卻因這句囈語而多了幾分甜蜜與溫暖。
人皮面具之下,一半的面容傷痕累累凹凸可怖,另半張臉卻是風華絕代,這由心底而發的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比滿天星光更閃耀的光芒。
但她看不到。
這一夜,殷行坐在她的床頭到天亮,等外面發出了聲響,這才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指,然后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