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到饑餓是在第二天中午,他本以為他早該感到如此。畢竟他是個胃潰瘍患者,饑餓能要他的命。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雖然滴水不進,卻至今仍未受口渴煎熬。時間似乎已經沒有了意義,他感覺時間流得很慢很慢,如果原本日升日落是24小時的話,他估計這里的日升日落要長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他還在步行。他的胃大聲抗議,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一整天什么也沒吃。
所有的感官都變得很魯鈍,只有饑餓敏銳依舊。到第二天晚上為止,他一直在前進,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會疲憊,直到他倒在沙地上,發覺自己的腿完全無法挪動,只能依靠爬行繼續向前。這時他才明白,自己不是不會累,而是感覺不到那致命的疲憊。
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食用或者飲用,如果他再得不到救助,很快,他就會死去。又一個夜晚到來,那個三角形變成正立,過程與他在黎明時分見證的恰恰相反。但他沒有精力去細心研究了,那個三角形還是那么小、那么小。他必須趕緊抵達那里,哪怕僅僅是為了滿足他此時奢侈的好奇心。
他在第三天的傍晚接近了那建筑。
三角果真是一棟建筑,正面看來,那仿佛是一座倒立的金字塔。他現在只能依靠爬行前進,卻仍不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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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非常奇怪。但他認為,既然自己感不到累,卻會因為疲憊而無法雙腿喪失知覺,同理,也許他感受不到口渴,卻會因為口渴而死。現在的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暴斃而亡,抬頭仔細打量這個耗費三天才到達的建筑,他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去敷衍地自言自語些什么。他本妄想著這里能有一些活物,但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這個,巨大的,宏偉的建筑,一個異常規則的東西。
他估計這玩意兒只有四個面,而正常的金字塔應該有五個面。之所以會這么想,完全是因為他那顆裝滿科學的腦袋還在做功。沒有縫隙和裂紋,這玩意兒好像就是金色的琉璃工藝品,只是不透明。還有就是它的大小:當他距離這玩意兒的底部還有幾公里遠時,就已經爬進這棟建筑投下的陰影之中了——這棟建筑實在太過龐大。陽光照不進來,他憑借生命的頑強,依然爬行著。他想起杰克倫敦的小說,渴望現在有一只狼來送給他血肉以供生存,但那完全是奢望。
當他最終接近那個倒三角形的底部時,殘余的光亮只能供他看出:那里有一個入口、一扇門。他別無選擇,因為太陽不久便要落山。如果他再不走近,這建筑即將成為他的墳墓。
他趴在地上喘了一會兒氣,試圖重新站起來。在一番掙扎之后,他還是只能做到用手肘支撐、勉強坐起。他看著那扇門,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有怎樣殘酷的命運在其中靜候他。他抑制著沸騰的饑餓感,繼續嘗試站起。陽光追逐著他,如果他遲遲不能邁進那門……他接受的教育給予他理智,而現實讓他忘記理智。在這里,理智一點用都沒有:他讀過那么多書,此時沒有一本能助他爬進那扇門。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因為那門高出地面不少,他爬不進去。他本想著可以用沙子堆一個土坡,但他也知道,那些沙子很快就會復原。現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脫下衣物,將其墊在身下。在上衣和褲子之間,他選擇了褲子。因為他的T恤比較薄,可能無法支撐他。當他試圖脫下褲子時,他頭頂的建筑搖晃起來。沒有時間留給他了,他必須行動,但那又有什么意義呢?他根本不可能憑借此時脆弱的四肢沖進那長方形的、可怖的黑門。
于是他哭喊,“該死!該死!”他在心里咒罵命運的不公:他分明記得自己離成功只差一步——無論此時,亦或過往,都是只差一步——這如何不讓人感到……戲謔!命運見到他此時的慘狀,想必會露出欣慰的笑。他不信神,但他也不信科學——他對科學持懷疑態度,但此時,他向過往聽說過的一切神明祈禱,甚至向科學祈禱,他向基督耶穌、真主安拉、慈悲佛陀、神王奧丁、艾薩克·牛頓、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斯蒂芬·威廉·霍金請求幫助,然后重復這一徒勞的步驟。
當他第三遍在心底重復“……艾薩克·牛頓在上,保佑我幸存下來”時,不知是艾薩克顯靈,還是他先前祈禱的某個神明聽到了他的呼喚,他居然獲得力量,站了起來。
“臥槽!”他當時只能本能地說出這兩個字,然后,一步邁向那黑漆漆的命運。
隨即,黑門之后,三角倒塌,變為正立。如果從水塔所在的海岸看去,只有一座三角形的靜默的陵墓,佇立在沙漠中央,仿佛一切從未結束、從未發生。
……
序號為692的文獻:
【瞧哪,一個恐怖的陰影升起
在永恒中!無人知之,不會生育,
自我封閉,排斥一切。什么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