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名義上的“王禍”已經解體,格林被辛迪加帶走,不知所蹤,卡拉巴克也沒什么好問的了,他朝水魔點頭致意,打算離開棚屋;月堡領主還想問些什么,但看見水魔正在氣頭上,便明知地閉上了嘴,選擇與卡拉巴克一同離開。
“慢著,不要因為我個人的憤怒而害怕,”水魔的頭盔停止冒煙,它以一種人類難以模仿的姿勢,用不知何時出現在它手中的茶杯,從坩堝中舀出兩杯褐色的花茶,遞給兩位客人,并示意他們坐在沙發上,“我確實太不會對待賓客了,我本以為你們至少可以替我除掉格林,但辛迪加觸碰了我的底線:惹我的人必須死,誰敢救他,也得死,格林得死,辛迪加也得死。讓我冷靜一下,我要思考思考能夠給你們怎樣的幫助作為誘惑,好讓你們繼續被我利用。”
老實的卡拉巴克啜飲著茶水,靜靜聽著惡魔毫無人情味的言論;英雄領主則為水魔的直率感到欣慰,他并不知道卡特列是水鏡的前總統,之所以不愿和其打交道,是因為他認為惡魔都是精于欺詐的騙術大師,可卡特列此番話語已經充分暴露出,它這類生物雖被稱為惡魔,卻也會被人激怒、被人戲弄,甚至會因為情緒波動而變得心直口快,為此,他愜意地抿著花茶,驚嘆于惡魔超凡的茶藝。
惡魔遲疑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它蹲在自己澄黃的坩堝前,將雙臂探入其中,那坩堝下方的棗木火焰瞬間化為綠色,拋散出詭異而濃郁的檀木氣息;惡魔翻攪著茶湯,湯汁漸漸由褐色變為番茄一樣的紅色,再由紅色變化為灰色,液面開始越發粘稠,惡魔的骷髏頭念念有詞,那茶湯像一鍋扭動的活蛞蝓一般試圖爬出坩堝,但在惡魔的阻止下,蠕動的灰湯最后變成了黑白相間的漩渦,惡魔將獨眼死死釘在漩渦中央,在那漩渦中心閃出一抹寶藍色的寒光時,惡魔拔出雙臂,一柄形狀丑陋、布滿鐵銹的匕首出現在它狂熱的目光中。
見證了惡魔的這番施法,卡拉巴克略顯憨厚,仍在小口喝茶,月堡領主則直接將茶水倒在了地板上,眉頭緊鎖、面色慘白,他不愿思考自己先前喝下去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卡特列捧著匕首,畢恭畢敬地將其呈現在二人面前。
匕首上毫無雕文,因為它丑陋的外形似乎根本不配附有雕文:這匕首好像一根被錘扁的大鐵釘,釘子上焊接一截扭曲的鐵柱作為手柄,并在鹽水里浸泡半個星期,令其覆蓋上厚而軟的紅色鐵銹。和格林的“大蚊”、月堡領主的“金鑲玉”相比,這匕首實在過于扎眼,若非水魔一本正經的介紹,兩位領主根本猜不出這匕首的外形恰恰是一種偽裝:當其它蟲子在用艷麗的外表宣布“我有毒”,以此嚇退捕食者時,真正強悍的毒蟲只會裝作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靜待捕食者上前,然后將獵人化作獵物——最致命的毒蟲往往看不起它色彩斑斕的同類。
“眾生屠滅之刃,雙生魚合金制成,稀世罕見,它是我輩至今為止打造出的最強兵刃之一,它可以弒君,可以弒魔,可以弒神。”
英雄領主本來毫無反應,甚至有些想笑,但當惡魔將那匕首拿近,他將茶杯握在左手,伸右手去接時,原本平穩的左手突然不聽使喚,瓷質的茶杯摔落地面,碎裂,英雄領主這才驚愕地意識到,雖然自己的眼睛被匕首的外表所欺騙,但他久經考驗的強烈本能正在抗拒這把以屠滅眾生為目標的嗜血武器。
卡拉巴克喝光茶水,將杯子放在地板上,問,“這樣危險的武器,你打算交給我們?”
“更確切地說,是‘租’給你們。”惡魔見卡拉巴克不為這匕首邪惡的氣息所退卻,轉手將武器遞給他,但機智的卡拉巴克沒有立即接受這禮物,而是靜靜地問道。
“租?代價是什么?”
卡特列的骷髏咧開白花花的牙齒,用一個瘆人的笑容作為第一回應,“格林和辛迪加的命,沒有期限,意下如何?”
卡拉巴克沒有再多問,他徑直伸出了右手,伸向那廢鐵一樣的神兵利器。
“等等……”月堡領主抓住了卡拉巴克伸出的手,他還是不夠相信這報復心極強的惡魔。
“還有什么問題?我的耐心有限,你們最好快一點發問。”卡特列捧著匕首,似乎巴不得快點將這武器送出,即便是惡魔,也會為這雙生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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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金打造的兵刃感到久違的恐懼。
月堡領主心懷疑慮,但他也問不出什么像樣的問題,只好以目示意卡拉巴克,讓其自行決定。
卡拉巴克看向水魔,“如果我失敗了,匕首落入敵人手中,你會要我的命嗎?”
“這還用問?當然會。”卡特列歪歪頭,答道。
“那,如果匕首落入敵人手中時,我已經死去,你會怎么做?”
“實話告訴你:我會親手取回自己的財產,至于殺死你、拿走匕首的那個人,他的生死取決于他是否反抗。我還可以容忍你們問最后一個問題,抓緊時間。”
面對明顯不耐煩的惡魔,卡拉巴克不緊不慢地提出了他最后一個問題。
“你殺他們分明易如反掌,但你為什么要讓我們替你辦事,而不選擇親手去做?”
水魔笑了,笑聲如同注入滾油的鐵鍋發出的滋啦聲響,笑聲令月堡領主不寒而栗,令卡拉巴克盔甲上的尖刺多半豎起。
“好問題,我的答案是:我是個熱愛和平的人。雖然我不是一名律師,也不全然信奉律師的壹拾貳條,但我和律師一樣,我不愿意親自進行謀殺——我只會指使人進行謀殺。”
兩位領主都看出,惡魔在撒謊;盡管惡魔本尊并沒有意識到這點,但它回答問題時,獨眼始終在向天花板打量,或許這是一個不祥的征兆,可惜卡拉巴克再沒有提問的機會,他毫不猶豫地抓起匕首,惡魔放聲大笑,眾生屠滅之刃在卡拉巴克的手中唱起藍調。
匕首的鐵銹好比是它的鱗,那毫無光澤的鋒刃正是它的利齒,手柄是它賴以給養的喙,布滿銹跡的刀身則是它的血肉。
“它是活的!它是活的!”一旁的月堡領主并沒被嚇到,他只不過是在用語言抒發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他感到無窮的好奇和驚喜。
卡特列投以同情的眼神:它同情月堡領主的無知,也同情他的稚嫩;雖然閱歷豐富,但月堡領主此前從未見過活體武器,與之相比,卡拉巴克就顯得異常冷靜,他經歷過赤鹿沙地的“自省之戰”,對于這種源自浮土半島的技術已然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