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喊出“快上車”三個字,并伸出右手開始試圖從泥濘中拔出長矛時,王紅雷已經先于他的警告,主動奔向了車門。
仍站在泥地之上,月亮右半邊的袖子被膨起的鱗片撐開,他抓住了長矛的柄,卻無法將矛頭從泥中拔出。于是他又伸出了左手,依然無可奈何。
王紅雷則自作主張發動了車,“先開車還是先倒車!?”他來不及降下車窗就沖著月亮大喊,可惜,正和長矛較勁的月亮沒有回應。他上身的灰襯衫無法容納他膨脹的身軀,先是領口的紐扣不堪重負地彈開,由上至下,扣子一一獲得解脫,最后,連他的袖子都不能幸免,沿著線縫綻開來。現在,月亮的腦袋與其說像蛇頭,不如說像龍頭,這種視覺上的威壓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膨脹豎起的鬃毛般的長鱗片。
王紅雷驅車駛離了泥濘。
“Well,well,well,和你較量真吃力,居然跑出去一個。難得碰上你這種律師啊,尼采。”
月亮——已經談不上將長矛拔出——他現在所做的就是盡可能用力拖住矛柄,不要讓蔓延而來的泥水吞下整支長矛。
“如果你松手,把武器交給我保管,我們或許還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你現在客客氣氣地松手,再自報家門,我或許會考慮把你說的話聽進耳朵里。”月亮的眼睛似乎仍盯著那堆砂子,然而實際上,他自始至終注視的,是那堆已然和泥水混作一團的砂子旁的、正涌出暗色水流的編織袋口。
一具身軀伴隨著愈發洶涌的水流從袋口浮現,是一名將雙臂戳在泥地之中的男子,他的臉和常人無異,黑色短發,不戴眼鏡;若論相貌,他似乎可以算是英俊,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從一個塑料編織袋中鉆出的同時,仍保持著雙手插入地面的姿勢,換言之:蠕動前行,不是很雅觀。
男子鉆出袋子后,水流方才停止。可以看出,他并非僅把雙臂插入了地下,事實上,他的下半身也伏于泥地之下,他上身所穿的襯衫以及他的短發全都沾滿了泥巴,水順著他的臉頰和脖頸不斷流下,畢竟他剛從一灘泥水里爬出。不過,即使行為如此怪異,這個家伙的臉還是相當正常的,起碼比月亮的臉正常;可月亮對他的稱呼卻不尋常。
“水螈。”月亮的語氣,一半充斥著“我早料到如此”,另一半則包含著“我早該料到如此”。
“哪怕魯鈍似你,只要肯動腦子想想就該明白,按我說的做,否則就會吃虧。”水螈甩了甩頭,他頭發上的泥水四下飛濺,“你一個律師,怎么打得過當兵的?”
“要我說,這個詞似乎更適合你:棄卒。”
水螈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咧嘴一笑,”耍嘴皮子吧,這也是你唯一能干的事了。“說著,他居然從泥地中抽出一只胳膊,拎起一個淌水的物件,對月亮晃了晃,”看吧,你以為我在用雙手和你拉扯?我只是騰不出手罷了。“
被水螈握在手里的是一支笛子模樣的東西,雖然沾了不少泥水,仍能分辨出它約一尺長,被漆成了大紅色。
“把斧子交給我,我就讓你活著離開。”月亮仍抓著長矛柄不放。
水螈大笑出聲,“你唬誰呢,律師?我不知道你幾斤幾兩嗎?”他把右手連同那個怎么看都像笛子的“斧子”收回了地下,“我偏不給你,你又能把我怎樣?”
“好吧,”月亮譏諷道,“哪怕魯鈍似你,只要肯動腦子想想就該明白,按我說的做,否則就會吃虧。”
他收回左手,用右手抽出長矛,但代價是他的雙腳直至膝蓋都完全陷入了泥地中,寸步難行。
“自討苦吃。”水螈俯身說道。
(本章未完,請翻頁)
這時,泥水早已填滿了整片工地,那些暗色的水流到工地邊緣,便自主停止了流淌,徐徐積蓄上升,仿佛有人在工地邊緣豎起了隱形的圍墻,將這工地化作了滿是泥水的游泳池。而當水螈說出這四個字,一池的水即刻涌向了被封住腳步的月亮。
月亮彎臂舉起了矛,毫不慌張地抖了抖自己的鱗片,迅速伏下上身,順勢投擲,那矛徑直飛向了水螈的面門,本該貫穿他正竊笑著的臉。可那矛的飛行速度卻在半途中驟降,當它抵達目標之前,就一聲不響地跌落在了泥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