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連著幾個陰天,今日終于綿綿下起了小雨。
高大肅穆的城墻,在這樣的天氣里仿佛也受不了重兵壓境,顯得微微有些佝僂,無數的裂縫叢生雜草,前朝刀斧留下的累累殘痕仍在,如今又要面臨新的一輪洗禮。
兩軍對峙在淮陰城下,城垛和盾牌之后,隱蔽的箭手弓如滿月,一觸即發。
“若開城單挑,我定殺他們個片甲不留。”丁理是一員小將,論沖鋒最為勇猛,他拽緊韁繩立在楊劭左側,手中銀槍锃亮如雪。
“上兵伐謀、其次伐兵、最下才是攻城,但凡雍朝主帥有點兒韜略,也不會放任你逞這個能。”楊劭冷著眼,遠遠朝那城頭望。
高墻之上,幾縷盔頂紅纓時隱時現,有人頭攢動。
“根據探子來報,這次雍軍派了二皇子趙猷理作主帥,又叫岳全做他的副將,永蒼主帥是何啟榮,天奉派了陳智。”龍虎將軍韓廣策年近半百,一把偃月刀直挺挺插在土里。他從前誓死追隨先明王,直到一次楊劭替他吮過毒瘡,他便把后半生性命交給了這位大明新帥。
“趙猷理草包一個,岳全是個人物,只是不懂擇良木而棲,屈才了。”楊劭回頭看韓廣策一眼,微微露出笑意,“雍朝奇貴妃為爭太子和姚妃斗了幾十年,這回兒子都趕到前線來了,倒真下了血本。”
“雍朝自六十年前飛將軍江彥卸甲,也就一個岳全,一個管宜中,一個衛央。”韓廣策點點頭,那年洛陽鏖戰,管宜中寧死不降,硬生生靠著三萬人馬守住孤城,抵擋了二十萬明軍撐滿三月,最后血灑疆場。
“王爺,要么我去叫陣?”丁理受不了這傻等的窩囊氣,騎著戰馬左晃右動,楊劭默然,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腰間龍泉劍上。
“楊王,城里似乎點起了火油。”韋熾是中軍營的統領,善于用火攻,對這方面的意識也最為敏銳。
四月的天春風拂面,柔的如情人的親吻。微風輕輕吹過城頭,隱隱約約的,那里頭有冉冉升起的烽火。
“看來這次他們是準備充分。”韓廣策點點頭,“如果硬碰硬,滾石巨木再加上火焰,使云梯強攻咱們要填不少人命。”
“那也好過在這里干等。”丁理拍拍馬背,恨鐵不成鋼。
漸漸的,濃烈的黑煙越騰越高,沖破稀薄的雨絲,仿佛一條條黑龍盤旋在淮陰城上空。
“傳我令,全軍回撤十里,找水源下寨。”楊劭緩緩抽出了劍,卻不是進攻的號角。一直緊跟在他身后,默不作聲的趙云青立時諾一聲,招手喚來兩個兵丁傳命。
丁理急了,大聲追問道,“楊王!咱們都到城下來了,就這么回去,未免太丟人。雍朝那幫渣滓,莫不會以為我怕了他們。”
“此時雍軍正鋒芒畢露,做好了殊死一戰的準備,”韋熾拍拍他的鎧甲,安撫著年輕的同僚,“何必非去觸這個霉頭。”
“大明將士的性命,每一條都比你的面子要緊得多。”楊劭瞥他一眼,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
微風中搖曳的玄地熾焰軍旗,襯托出他肅穆的威嚴。
遠處軍鼓響起,一陣又一陣,是連綿傳遞的撤退命令。
“先把淮陰城圍起來,八個城門,一只鳥也不準放進去。”楊劭調轉馬頭,雄壯的烏騅乖順,緩緩轉了個彎兒。
“哎……”丁理泄氣地對天長嘆,卻聽身后傳來楊劭的吩咐,“丁理,明日你來叫陣。”
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