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沙啞低迷的男聲點醒了她,她猛地回過神,眼前血紅的景象如崩碎的鏡面一樣。“當啷——”一聲,碎成成千上萬的碎片,每一片反光的碎片,都像錄像機一般截留著某些片段的記憶。
在小小的碎片內,像個單獨的播放機,播放那些瑣碎的平凡。
屬于平凡人的短暫一生,是雞零狗碎、一地雞毛的蒜皮小事。
卻是獨屬于個人的、最彌足珍貴且無法取代的一生。
眼前那些追逐時光留下的足跡,像是照破陰霾的暖陽,破開被血紅遮蔽的陰霾。萬千簇擁的回憶碎片后,是三個相互扶持的向前的孩子。較大的孩子牽著兩個步履踉蹌的孩童,懵懂磕絆的前進中,兩個孩童緊緊的抓著較大孩子的衣服一角。
可擺在三個孩子面前的不是生路,而是大張著參差交錯、鋒利獠牙的深淵巨口。下一刻,就足以吞下三個塞牙縫都嫌少的孩子。
最小個的孩子,在最后一刻回頭,朝她看來。
眼前這幕,讓她眼前泛起一片朦朧。
某種心酸的情緒瞬間蓋過了咆哮的戾響,墨顏仰頭、狠狠閉上眼。再睜眼,泛紅的瞳孔緊縮成窄細的一道細線,如被逼到絕路反撲的狼一般兇戾。
像是被砌到墻壁中無法動彈的墨顏在無聲的嘶吼中,第一次響應了心底那股洶涌的殺意。任由兇獸一般的戾性,喚醒體內被賦予的那股可怕力量。
隨著翻涌如沸水的兇性成為徹底掙脫牢籠的野獸,無形中禁錮她的力量也在逐漸崩潰。皸裂的蛛網痕一出現,洶涌的力量就像倒灌的海水一樣,擊潰一切阻礙。
“——喝!”
當盡情嘶吼的喝聲響起,被禁錮的墨顏緊握右手。就像手中握著刀一樣,竭盡全力的向前刺出。緊接著,空無一物的面前卻好似刺穿了什么東西一樣。
紅著眼,盡顯獸性的墨顏在急促的喘息中慢慢平復下來,卻不是因為情緒徹底釋放而得到緩解。而是……被一只寬厚的大手,一點一點安撫下來。如記憶里……鬧騰的孩童被抱在父親寬厚的懷里,耐著心在孩童背后輕柔的拍撫著。
輕柔的力道一下又一下的拍撫在發顫繃緊的后背上,連同可怕的兇性也在這一刻都被安撫,逐漸安靜下來。緊縮的瞳孔在幾經收縮后徹底松下來,眼前朦朧的水霧讓墨顏眼皮輕顫。
恍惚中,終于看清面前的人。
是那想要吃了自己的活尸,也是那被巨石砸扁的中年男子……
在她終于看清眼時,活尸猙獰的面容緩慢變回男子本來的臉。
男子面容儒雅周正,五官深邃。此刻、就像會縱容孩子犯錯,然后再嚴厲慢慢教導的的長者,用溫和的眼神注視著她。在她驚詫的神情中,低聲說道。
[好孩子,回去吧,回去。但是,一定要牢記醒后的感覺……一定!]
她幾次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或者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男子將她托起來。身子離地的剎那像是失去重力一樣,她像個氫氣球,不由自主的向上飄去。
男子注視著她,好似目送孩子離開家門的長輩。
[回到、原本屬于你的世界……]
上浮的感覺緩慢卻清晰,在上升到超過一定高度后,一直無法開口的墨顏神色微微動容。在這光怪陸離得好似水下的世界,不只是她和那個陌生的男子。男子的身后,赫然站著無數的人,男女老少數千之眾。其中,竟不乏有她認識和熟悉的老熟人。
那些同事多年的熟人就站在人群里,朝她揮手,目送她離開。
——不!
意識到不對的時候,上升的身體好似猛地扎進水里,感覺又不盡然。更像是沉到水底后被人用繩子拴住,然后用力往上拉。水壓隨著不斷上升而逐漸減小,某些浸在水中的幻覺也開始消退。從海水深處翻涌上來的泡沫,包裹了那些被掩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