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一緊，耳邊仿佛洋溢出了他那日的話。
“在這里，妹妹就無需羨慕楓葉了，因為妹妹本就是楓葉啊。”
他其實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歡的。
她輕輕撫著那一顆又一顆流蘇墜子，林鶴之將每一顆都細致地系了好幾次，別在簪子頭上，仿佛一片大楓葉上落了幾片小楓葉。
知是死戰，他就如此小心地將這支簪子戴到戰場上。
是生死都要和她在一起的意思啊。
記憶涌了上來，顧新越發清晰地想起了那日的廟會，想起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靠近他的感覺，想起了他喂給自己的那顆甜到心里的桂花什錦餡炸元宵。
她記得特別清楚，那日在人山人海的寺廟前，她許下的愿望是，以后要一直和林鶴之一起過這樣平安的日子。
顧新雙手顫抖地將林鶴之身上血跡斑斑的盔甲輕輕地卸下來。
除了那條已經完全被血染成紅色的左臂袖子，林鶴之的血已經透過了衣服將渾身盔甲的里側都染紅了。
她緊緊握著那支簪子，盯著林鶴之，剛剛戰場上那陣強烈的絕望感此刻更加清晰地沖上了她的回憶，她終于一嗓子放聲哭了出來。
也許于他們而言，這已經絕不是一場劫后重生那么簡單了。
顧新這才開始用腦子回想剛剛戰場上發生過的一切，想起她無計可施時朝他喊的那句“以后的路我要跟你一起走”。
她早就戀上了他。
那時候，他們說出的每句話都只是本能反應而已了。
她本能地喊出來了，他也本能地答應了。
原來自己心里，早就已經把自己認定成了他最放不下的人了。
否則，她怎么會想到用自己，來威脅他逼迫他活下去呢？
她想起了林鶴之死撐著看向她的表情，那眼神里寫滿了牽掛、愧疚、不安、不甘，那時從他眼中發出的每一寸目光，都仿佛是太陽直直投下的陽光，將她的心都融化了。
他竟然是為了我，才選擇了活下去。
顧新失控地捂住臉，渾身顫抖地大哭了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這樣哭過了。
哭著哭著，她突然覺得馬車外面的天色黯淡了下來，撩開簾子一看，天邊的夕陽已經靜靜地臥在山嶺之內，暖色的晚霞涂滿了天空，和藹，溫柔。
太陽，天空，云，霞，一切和昨日沒有絲毫差異，彷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人事來復去，幾度夕陽紅。
顧新倚著馬車的窗子看了很久，夕陽斜斜地照在了她的臉上，晃得她本就哭得生疼的眼睛有些睜不開，她就索性閉上了眼睛，由著那種溫柔的感覺在臉上蕩漾著。
這是顧新第一次如此直觀地面對生死，她原本以為自己混跡江湖如此之久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此刻，曬著差點再也看不到了的今日夕陽，她突然感覺到，活下去真的很幸福。
她漸漸忘記了哭，就那么倚著窗子，將林鶴之靠在自己的身上，靜靜地坐著，由著馬車一路顛簸地快速往前走著，彷佛什么都沒想，又彷佛想了很多很多東西。
就這么顛簸一路，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