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利涉點頭,心中有些沉重:“臣干當過御藥院。當年永厚皇帝不豫,是臣隨侍的醫藥。”
“永厚之疾,久在潛邸時便有,也曾多次發作。”
“之前身體胖大,到后來消瘦得不成樣子,此分明是消渴之癥。”
“《千金方》有言,消渴病者慎者三:一飲酒,二房事,三咸食及面。能慎此者,雖不服藥而自可無它;不如此者,縱有金丹亦不可救,深思慎之!”
“而此三者,永厚皆不能免,即位之后,便消沉抑郁。朝臣每以永厚性情使然,而臣后來思忖,其實,這也當算作癥狀之一。”
“而當時醫案,認為永厚乃是憂思過度,心陰受損,肝氣失和所致的臟躁之疾。”
“因為心陰不足,心失所養,則精神恍惚,睡眠不安,心中煩亂。”
“而肝氣失和,疏泄失常,則悲傷欲哭,不能自主,或言行妄為。”
“永厚的癥狀里,這些倒是的確都有。”
“于是醫官開出了甘麥大棗湯。”
“甘麥大棗湯中,小麥養心陰,益心氣,安心神,除煩熱;甘草補益心氣,和中緩急;大棗甘平質潤,益氣和中,潤燥緩急。”
“然永厚行用此藥之后,病勢不得緩解,治平四年正月朔那場大風霾后,病勢反倒突然轉重……不日就……不日就……”
說到這里,雖然事情經過了很多年,蘇利涉還是忍不住唏噓垂泣起來。
趙煦趕緊安慰道:“收到石得一的奏章之后,我也命內宮檔查了當年永厚皇帝醫案。”
“當時老都知已經遷了供備庫使,而永厚不豫后,你又申請調職回御藥院,侍醫藥最勤,言輒流涕。”
“別人避之不及的差遣,你卻甘之如飴。”
“及帝崩,又乞與醫官同貶,三上表待罪,而神考不許。”
“你的懷疑也是對的,我命京師大學堂醫學院重考了舊案,也認為永厚晚年諸多精神癥狀,當是消渴引起的抑郁所致,三位御醫,的確有誤診之嫌。”
蘇利涉淚流滿面:“當年臣也有疑惑,醫官藥不對癥是肯定的,只恨臣醫術不精,未能……”
內侍送來熱手帕,蘇利涉擦拭了一番,拱手道歉:“臣失態了……事情是這樣的,臣退守宮觀之后,遍訪名醫,就想知道治療消渴之法。”
“此癥原屬富貴之癥,多食而少動,體格肥胖者,就容易患上。”
“元祐間臣得海客一方,說是遼東有一種紫杉,其樹皮制作成泡飲,可療消渴之癥。”
“臣便搭乘海船,前往遼東尋找這味藥材,結果在女直部落里,找到了此樹。”
“之后臣便在完顏部住了下來,推究藥性,順便也幫女直人料理料理生意,做做通譯,還有就是幫他們看看病。”
“以臣這三腳貓的醫術,也在女直人中得了個醫士之名。”
趙煦笑道:“那這消渴癥的方子,都知推究出來了嗎?”
蘇利涉說道:“這些年臣倒是有些心得,以山藥、生石膏、黃芪、生地、知母、玄參、麥冬、茯苓,還有高麗的一項特產藥材菟絲子,加上紫杉皮,配成一道方劑‘消渴湯’。”
“不過女直人里沒有這樣的病人,倒是遼國和高麗的貴人里邊,偶有一二,也能見效。”
趙煦點頭:“此方交給京師大學堂去參詳,想來有他們推求辯證,比老都知一人摸索來得快。”
蘇利涉說道:“女直人受遼人欺壓得厲害,契丹的囂張跋扈,陛下可能難以想象。”
“一介鷹路使節,就敢要契丹頭人妻女陪夜,直如禽獸。”
“臣實在看不過去,就給劾里缽、盈歌他們出出對付遼人的主意,不料得女直人看重,讓我做了謀主。”
“臣本欲推辭,然司徒知道后,遣戶部員外郎薛忠來與我密計,說朝廷正缺扶持女直,牽制遼國之人,命我繼續留在那里,助女直人壯大實力。”
“于是臣與阿骨打商議之后,統合諸部,內政上設勃極烈制度,軍事上設謀克猛安制度,以抗遼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