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已經將奏表送來了,趙頊抬手制止了爭論,拿起謝表起來。
讀完之后,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將謝表交給李定:“御史中丞也讀一讀,看看其中可有對烏臺詆毀不滿之處?”
李定接到謝表的那第一眼就后悔了。
蘇油的謝表里邊,對趙頊歌功頌德,感謝他對自己的信任和鍛煉,又說國事至重,烏臺急召當然要大力配合,甚至抵京之后都不敢有絲毫耽誤,生怕落下聯絡交通的口實,直入御史臺接受調查。
又因為蘇軾以干礙文字接受調查,自己曾經的詩文里也有類似之處,因此非常自責,將之一一列舉,算是自首。
最后說大蘇如果有罪,一定不會袒護,而是要承擔相應的罪過;只有老族兄年紀大了,請求以過往的功勞與之贖罪一二。
剩下的就是祝陛下身體健康,多年不見想念得緊,只希望早日洗清嫌疑,得見天顏,不勝感激慚愧之類。
看完謝表,李定恨不得當場就給自己一耳光。
一通表演,枉作小人!
趙頊對宰執們也點頭:“你們也看看吧。”
吳充看完當即拱手:“陛下,知道臺諫的橫巧了吧?急召別人入京,人家風餐露宿抵達之后,卻又說別人蠻橫失禮,一封謝表還沒見著,就先斷定別人必定造言生事,要依我說,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子耳目,寄與臺諫。掌拾遺補闕、司諫正言之責。下糾百官,上諷君王。”
“若持心不正,那就是蒙蔽天子聰明,擅作威福于下,欺凌宰執,嚙噬群僚。”
“設若宰執無過,亦要牽連攀索,疊興大案,或者啟發陰私,窮究細過,未可以理喻之!”
“這樣的臺諫,除了嘈雜烏合,交構群攻,除了敗壞國政之外,豈可正人主,繩百僚?!”
這幾乎就是指著蔡確和李定的鼻子在罵了,蔡確老神在在,一副老子現在是參政了的樣子。
而這一刻李定可把吳充感激壞了,感激對手送上來梯子,立刻就坡下驢,拱手道:“吳相公欲廢祖宗之制,漢唐之德,須知陛下清明,不是唐僖宗!”
這是比干給御史們留下的“好事”,以致后世普遍認為,帝王殺諫臣,必為亡國之兆。
唐僖宗殺左拾遺侯昌業,同年,黃巢起義軍攻克都城長安。
唐僖宗倉皇逃往成都后,又因宦官田令孜之故,置左補闕孟昭圖于死地。時人感嘆,以閹官殺諫臣,自古未有。
再之后,唐僖宗又因事賜死左補闕常濬。后人評價,一朝殺僖宗諫官三人,足以預示唐朝的滅亡。
“夠了!”趙頊喝止了眾臣。
待到幾人安靜下來,趙頊才說道:“御史風聞奏事,乃是朝廷為了清正廉明,而給予的特權,吳相公不要為此煩惱。”
“不過臺諫也要謹慎,當年仁宗皇帝廢郭后,右司諫范仲淹與權御史中丞孔道輔,率知諫院孫祖德,侍御史蔣堂、郭勸、楊偕、馬絳,殿中侍御史段少連,左正言宋郊,右正言劉渙,詣垂拱殿門伏奏。”
“后遣使押道輔及仲淹亟出城時,仍詔諫官、御史自今須密具章疏,毋得相率請對,駭動中外。”
“蘇油蒙朝廷相召,萬里來歸,尚未陛見,即下烏臺。讓朝臣們怎么看?讓蕃夷怎么看?讓剛剛歸順的南海四郡怎么看?”
“天理,不外人情,蘇油都好幾年年沒有見過自己的孩子了,朕每思及此,常自愧疚。”
“御史臺,這次做得有點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