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荃看他,看不出臉上有什么波動。
“我還以為你會更生氣一些。”她說。
“為什么?”莊徹神情淡然。
“通常人們都不忍心看孩子受苦。”明荃其實并沒有錯過城外土堆上莊徹看見娃娃時眼中那一絲猶豫的神情。
但她并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反應。
“人會到世間來,就遲早會離開,幾十年和幾年并沒有不同。”書生看上去仍然不為所動。
“你呀……”明荃長長嘆口氣,指向莊徹胸前。
那里有心脈的大穴,是要害之處,但莊徹沒有攔,明荃也沒有按下去。
她只是在他心口點了點,“你這里,還真是荒無人煙。”
明荃陪莊徹在李家坐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漸漸覺得無趣起來。莊徹是個沉穩性子,看這模樣不管這趟過來是為了什么事,都沒打算和面前這幫下屬談,或許他原本要找的就只有李泉。
大門在谷主注視下重新打開,出入都是辦理后事和去尋李家小兒子的人,尋仇報復之事沒人敢再提。
明荃不知道兩年前惡人谷那場封谷之戰場面到底有多兇殘,但一路看過來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惡人谷外的下屬們沒有在場,他們一定是聽說過什么,以至于嚇破了膽,完全臣服于他們現在的谷主。
莊徹沒有做任何開膛懸尸示眾之類的事,但他如今的地位,卻實實在在是憑著以暴立威鞏固起來的。在某些地方,拳頭永遠為大,勝者為王。
李家寡婦得了谷主照應親自料理后事,哭著過來拜謝,莊徹素不喜這種場面,只抬抬手示意她起來,讓人攙走休息。
有慈悲而無憐憫,明荃想。
她見莊徹指點處理諸事輕車熟路十分周全,忽然想起惡人谷封谷清掃的那幾個月。她想這個人也不知曾埋過多少老少死人,只怕是早就埋得麻木了。
明荃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便起身走出李家。她沒說去哪里,莊徹也沒問。
明荃想這也挺正常,雖然彼此合得來,在妖書生眼里,自己到底是個過客,只要不礙事,是就此走掉或是留下他應該都不會在意。
妖書生在這世間,還有在意的東西嗎?明荃深深懷疑。
她先回客棧把兩人的住宿改了按天結算。照莊徹這架勢,這里的事兒不按平了估著是不會走的,且不一定會回這里的房間住。做為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人,當然既不能讓店家以為客人跑單自作主張揚了他們的行李,又不能被白白被占了便宜去。
安頓自己和他人這種事,明荃這十幾年來也算做得輕車熟路成了習慣。
坐在房間里想了一會兒,明荃脫了寬袍大袖的外套,著了件方便活動的窄袖束腰衫,解了發髻,走出門來。
她原是個十分普通的樸實婦人樣貌,這會兒一下子精神起來,身形與眉眼間多了幾份嫵媚靈氣,頓時好看得很,客棧掌柜的瞧見,很是吃了一驚。
掌柜的天南地北見過行客種種,是見過世面的人,看一眼就知道這回的兩位客人必不同常人。響鼓不用重錘,自然明白要小心伺候,多答少問。
明荃和氣笑,開口是北方人抑揚頓挫明顯的標準官話:“敢問掌柜的,官衙該往哪邊走呢?”
掌柜的從柜臺后快步走出來,恭敬應答:“客官出了門往右邊直走,過兩條街便可看見衙門口。”
“那敢問掌柜的,遷平錢家名聲如何?”
“錢家一向名聲甚好,頭些年在咱這城里也捐了不少善事,只是這兩年家況不似從前,就稍稍收著點了。”
掌柜的揣摩著這大姑娘一口京城官話,想是背后站著官家,那無論如何也只能說好話不是?
“這遷平原為駐軍之所,雖說大部分已西調,想必城外還是有些軍家的罷?”
“城西十里外,確有驃騎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