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安,地勢低平無險,來往便利,江山未得大統前多有流匪,故而富家大戶多筑護莊堡壘。現如今雖然匪患己少,因離著少民外族之地到底不遠,故而私養護莊家丁的宅第仍是不少,不過朝廷不允自擁兵甲,除了必要的護院數目,各家都不敢養丁太多。
寄云布莊的周家便走的是這類人少卻精的路數,明荃隨在莊徹與管家周景身后一路進莊去,所見來往家丁不過五六十人,然吐納身法,個個放到江湖中,俱是一等一高手。
莊主周無憂雖只是弱冠少年,卻御莊甚嚴,此刻正值晚操,手持一鞭在莊內練功場督新入莊的十數少年們練拳腳。周景領了前來相見的朋友拜見莊主,周無憂點點頭表示知道,態度不冷不熱,只道既然管家今日有友到訪,想必要好好敘敘,晚間的稟安匯報就免了。周景謝過莊主,自帶朋友去他處。
周景是寄云莊家養三十二年的下人,打這莊上生,打這莊上長,從最低級的小跑腿做到主事的管家,按理來說處境當是不錯,然而他的住處卻不過小小偏房一間,極為簡陋。
房間小,不過是個睡覺之所,擺上張床就占了一大半地方,三個人走進來,連轉個身的余地都沒有。
莊徹走進來掃一眼,嗤道:“你怎地越混越差?先前不還住得可以嗎?”
周景先前知道莊徹要來,已備下壇好酒,此刻去桌上抱了,又多拿了個飯碗當酒盞,笑道:“無憂見我心煩,我自揀了這個地方少惹麻煩。說起來我這里平時沒有人來,原只準備了兩個酒碗,莫怪我待客不周。”
明荃見屋里站不下,早早已退了出去,此時聞言應道:“無妨,周管家只當我是個添頭,不礙你二人事就好。”
周景聽了一楞,笑對莊徹說:“阿徹,你這媳婦兒有趣得緊。”
莊徹嘿一聲:“這不是我媳婦兒,這是個羅剎鬼,娶她是要命的。”
窗外明荃亦嘿一聲:“便是我臉皮再厚也不想讓你占了便宜去啊,再說死鬼不是你這妖書生么?”
饒是周景見識甚廣,也被這對兒不同尋常的反應蒙住,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
莊徹笑著拍拍周景肩頭,接過酒壇,道:“你且當她不存在便是,有什么話也不用避她,橫豎總是個無害的。”
雖說互相揭了底子,莊徹與明荃相處和之前相比倒也沒變得更差,本就談不上交心,一番誅心互拆之后,反而多少摸清了自己被對方拿捏的底數,進退反倒更適宜。
既沒有翻臉的理由,又是難得的兩個天下第一二厚臉皮的人,所以,只當沒事兒發生——心里明白就行。
他二人隨周景在莊中走了小一段路,被引至內莊客房。
寄云布莊多有商人來往,所以客房備得多。普通生意上的朋友,都群住在靠外莊的客房,內莊另設大些的小房,乃是給重要客商的落腳處,這其中又有一處帶院落的兩間小房,此時空著沒人,周景便安排了他們住下。
“既不是你媳婦兒,又不能當她不存在,總不能把個姑娘家塞到群腌臜爺們兒中住著。”周景雖說只是一布莊的管家,對莊徹說起話來卻是兄長口氣。
他對莊徹向來照顧周全,莊徹也尊重于他。
待二人往客房里放下包袱出來,周景已在小院桌上放下酒壇,倒好三碗酒,自己拿了青花飯碗啜,那二人也不客氣,各擇了小桌一邊坐下,取酒盞來飲。
周景拿眼端詳明荃,似有所悟,問莊徹:“你適才說她是羅剎鬼?”
莊徹點頭:“明荃是血羅剎。”
明荃抱拳重新見禮:“這名聲傳得好生凄慘,我不喜歡,還是不要多叫的好。”
周景也抱拳回禮,甚是詫異:“沒想到血羅剎竟是……”想到說出來的話可能不尊重,硬生生吞回去,只舉酒相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