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衛頗有手段,這一點天下人皆知,他們也從未想掩過。當今太子陳燦與先前那個眾星捧月百般呵護下長大的前東宮可不是一回事,平西王長湖決戰時他乃留守韓城的大帥,攝政王理政時他為輔政重臣,年方而立,處事沉穩,這赤云衛,大半自他當年韓城養下的親兵護衛中選養出來,既有宮廷中人的陰狠,又有軍士的忠勇。
皇上對于自家嫡子搞的這些手段是清楚的,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陳燦對這一手在握的勢力是相當縱容,故而這兩年來,赤云衛朝堂之上稍收斂,朝堂之下是橫著走的。
寄云布莊的事兒剛開始并沒入赤云衛的眼,直到惡人谷主和他身邊同伴在寄云莊出現。
當莊徹看到周景不復往日,當周景知道明荃是血羅剎,而明荃知道寄云在運軍資時,他們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這次見面有多么不合時宜。
然而明白過來也始終是晚了,即使什么都不做馬上離開,這兩個從未掩飾過行蹤的人也已把注意力引了過來。
若真的什么都不做那也還好,偏偏最后一批軍資已在交貨的路上。
所以,世間事,有些真是命數,躲不過去的。
偏偏,這引來的命數并不是簡單角色。
從前太子暗衛明荃出現,盯著惡人谷主的赤云衛已非普通校尉,當京中來的都尉岳謙接手此事時,赤云衛眾人皆知這一路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胡云山道上這最后一趟貨也就沒有什么秘密可言。
寄云莊的前莊主是平西王最為欣賞的座上賓,那忠義江湖客原是陳長盛最想留下的知己至交,即便周鴻志從未接受過朝廷的招安,朝廷對寄云的關注卻一時也沒停過。
暗樁從來都有,啟用便是。
于是那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管家周景進入了赤云衛的視線。
這個人,赤云衛從未小瞧過,知他是寄云九十二騎之一,知他曾是長湖之戰寄云一門真正的掌劍人,知他實為寄云近十年來真正的掌權人,但不知他何時生了逆反的心。
僅僅在一天之內,都尉岳謙就基本摸清了周景在寄云布莊的暗中布置。
年輕的少莊主顯然是落入了扮豬吃虎的管家設下的套,欣欣然接下了在他看來可一舉立威的大生意,全不知這送上門來的老客戶是周景多年的交易對象,可遠比不踏實的小莊主交情厚得多。
岳謙幾乎沒用什么刑就從這沒骨頭的老布商嘴里榨出了周景的名字。接下來,錢帳,周轉安排,一項項證據陸續從寄云暗樁處遞來。
這管家埋得很深,在這件事上幾乎從不出頭,只任那雛兒小莊主在前面折騰。
但岳謙不是雛兒,赤云衛就是干挖地三尺的活,仔細一挖,不難挖出背后的黑手。
如果不是胡云山道撕破臉皮,岳謙原本不想這么快攤牌,畢竟莊徹和明荃剛剛離開,人還在四安,此時動了他們剛拜訪過的人,不知會生何等變數。然而胡云山道上的反殺卻令岳謙知道事不宜遲了。
派去劫車的三名赤云衛是岳謙從京里帶來的舊部,那原不是可一擊即潰的高手,那手持輕云劍救下眾門人并設計擊暈他們的蓑衣客功力高深手段老練,顯然不會是周無憂。
來接應的人分了兩處,一處運貨,一處運人。運人的兩個互相催促,似是怕傷了赤云衛們的性命引來更多麻煩,要運他們去某個地方關起來,言語中只道:“景哥說了,總不過這一兩個月的事,熬過便好了。”
運人的不知道被押的赤云衛們已醒,也低估了這三人的武力。不過短暫相博,一死一傷,被反縛回岳謙面前。
貨已失,人已顯身,至此,岳謙知道再不拿人,事不可收。
煩人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隔在拿人的和執劍挾人的人之間,把一切隔出霧里看花的不真切模樣。
岳謙冷笑:“景先生,且不說無憂莊主是否對你所做之事知情,就算不知情,我赤云衛做事,會在意這一點人命損失么?”
對面挾人者也是冷笑一聲:“我知道你不在意,但你既為赤云衛,會不知道你主子是否稀罕寄云莊主的命么?”
岳謙心中一動,他確實知道皇上對于寄云莊的執念,雖然不知道理由,但那執念不同其他,直至今日依然如此,也正因為這執念,暗樁至今未撤。
他心中亦忽然有了一點點不妥之感,今日動手,似乎倉促了些,有些東西好象被略過了。只是眼下,容不得細想。
好在岳謙也知道面前這個人在意什么,他一揮手,令手下把那個雙腿打斷的胡云山道上被反縛回來的寄云弟子拖上來。
“做個交易吧景先生,”他提議,“如果在下的消息沒錯,這位亦是寄云九十二騎之一,是先生的摯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