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當頭壓下,白苒那一刻的感受,恍若曾經看到的山峽水壩開閘泄洪時候那樣,洪水如萬馬奔騰,氣勢洶洶,狂飆而下,然后,前仆后繼地從她的身體上碾壓而過。
然而,山峽泄洪似乎還遠遠達不到此刻的狂暴,或許更像那天幕瞬間崩塌,整個從萬米高空砸了下來,砸進她的天靈蓋,疼得意識都快要彌散。
腦子里金花四射,眼皮是無論如何睜不開的,鼻腔被那河水壓得也似乎無法呼吸,胸腔則如壓巨石,憋悶得似乎五臟六腑都被擠壓在胸口,胸口承受不住這股突如其來的壓力,下一刻就要破裂。
冰冷狂暴的河水,還在不斷壓下來,連綿不絕。
似九霄之上的奔騰銀河決了堤,飛流直下三萬尺,河水一層一層地壓下來,巨浪滔天,翻滾著,怒吼著,呼嘯著,永無止境。
人在其中,不過如滄海一粟,無助得只能隨波翻滾,被高高地拋起,又重重地落回,隨后被深深地壓入水底。每一次掙扎,都徒勞無功,只是一次次將自己拋入更深的黑暗。
曾以為,去參加那某漂流谷令人聞之色變的勇士十八漂時候的驚險無與倫比,如今,和此刻比起來,那簡直,太太太小兒科了啊。那只是有驚無險,而現在,那是要命啊。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地籠罩在頭頂。
白苒忍著胸口的劇痛,開始盡量放松身體,讓身體順著巨浪起伏,而不去做無畏的掙扎,趁每次被拋起到高處時候,抓住時機調整呼吸。
幸好現代的中學,游泳成了體育中考必修課,她媽天天逮著教體育的同事給她開小灶,暑假又把她扔外婆家旁邊的溪里野泳,讓她練就了一身非凡的野泳技術。否則她今天就得交待在這里了。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被沖出多遠,浪終于低了下來,白苒使勁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黃色汪洋,剛才的堤壩,人群,村莊,全都不見了影兒。
她想開口呼叫,一張嘴,發現聲音嘶啞得厲害,根本傳不出幾米遠。渾身開始酸軟,手臂已麻木僵硬,漸漸揮舞不動了,頭也劇烈地痛了起來,渾身開始冰冷,意識漸漸地開始模糊。
身體開始下沉,嘴唇微張,苦澀的河水入腹,她才醒覺,環顧四周,一片汪洋,拼著最后一點力氣,無力地劃水,保證自己的口鼻不被淹沒。
心里卻升起一股絕望。
實在,沒力氣了啊。
小說里,不是都說女主角遇險,都會有那個男主,騎著白馬,踏著七彩祥云,來拯救嗎?恍惚中,她想起了那張顛倒眾生的臉,他,此刻應該是騎著白馬,馳騁在沙場吧。
可惜,永遠不能騎著白馬,踏著白浪來拯救她了。
“再見了,宮玥,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
在白苒和死神搏斗的時候,宮玥,此時正站在中軍大賬內,對著桌上的沙盤,反復模擬著,眉頭壓著眸子沉沉。
幾日后,北遼的二十萬大軍即將到達漠北關,而邊城守軍,只有八萬不到……
手指疾如閃電地推演著沙盤的他,心間忽然一陣錐心的疼痛,內心忽然泛起一陣恐慌,似有什么珍貴的東西要離他而去。
他拂開沙盤,奔出大賬,望向帝京的方向,眼神眷戀,久久矗立。
......
白苒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唉,來不了男主,來個男二男三也好啊。
可終究,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穿越者,不是那有金手指的開掛女主角。注定將默默無聞地葬送在這異時空。
自嘲地笑笑,白苒閉上眼,一滴眼淚緩緩流出,滾入滔滔江水,轉瞬不見。
一只冰涼的手突然伸了過來,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肩。那手,一旦抓住,就似乎再也不想放開。一個她熟悉的,清揚肆意,此刻卻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笑道:
“小丫頭,本王一刻不守著你,你怎么就成了落水狗了啊。”
宮青臨的聲音。
平時嫌他太張揚有點討打,此刻聽在耳里,卻猶如世間最美好的天音。白苒掙開眼,眼里溢滿了驚喜,隨后,眼淚啪嗒地掉落。
宮青臨笑吟吟地看著她,腦袋里想起的卻是他跑斷了馬腿,奔上大堤前,看見她逆著人流,義無反顧地往前一撲,對堤壩上的人伸出援手。
看見堤壩在那一瞬間轟然倒下,看見她那小小的人影瞬間消失在滔天巨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