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玥身上濕透的袍子已經干了,又凝了一層細細的,閃著淡金色銀光的霜,整個人看起來虛幻迷離得如此不真實,那雙眸子,卻越發清晰地倒映著她的容顏。
他低頭,看著她那緊握的小手,感受到她的力度。
苒苒,我看似給了你萬千寵溺,卻最終,只能帶給你痛苦心酸,和一世的孤獨和落寂。
苒苒,如果可以,我寧可,你從未遇見我,那樣,也許你會更幸福。
其實,你若先遇上他,也是好的。他,像那春天,能帶給你溫暖和煦,他對你的愛,也如夏日一樣火辣熾熱。而我,卻如這秋天,秋風吹過,我走了,留給你一樹蕭瑟和霜凍。
苒苒,我愿你,此后余生,只見那秋之豐美,不見那秋之蕭瑟。
惟愿你人生,無論什么感情,終能瓜熟蒂落,如愿以償。
……
秋去冬來。
白苒抬頭,看到那天上廟已隱隱約約在云端浮現。
從這里,連接天上廟的路,變成了整整齊齊的石頭臺階。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白苒想,她現在,是真的要上青天了吧。
不知何時,秋風里,漸漸摻了細細的雪粒,雪粒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一片又一片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再后來,雪片變成了雪塊,從萬米高空,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狂風從四面八方,向人沖撞過來,就像從地獄里咆哮而出一般。
那本就青苔遍布的臺階,結了厚厚一層冰,人踩上去,就能滑下來,一不小心就會跌落下去,粉身碎骨。偶爾用手扶住旁邊的枝丫什么,那枝丫,也是厚厚一層冰,刺骨的寒意透入血液深處。
冬,四季之末,萬里冰封,冷血寒風。
他說,我背你吧。
她不愿,說,我要自己走。
他脫下自己的衣服,把她裹了起來,扯下自己的袖子,把她的手包住。隨手劈下旁邊的枝丫,做成防滑的裝置,給她安在足下,手掌上。
兩人的膝蓋,早就已經腫大得不成樣子,挪一步都難。白苒想,她終于體會了什么叫全身都不是自己的感覺了。她想,自己這一路上來,有三分之二的路程,都是掛在他身上上來的。
那他,此刻,又該是什么樣的感覺,她不敢去想。
她只看到,他的褲子,袖子,早已磨破,一片鮮血淋漓,那鮮血,又凝了霜,結了冰。他的衣袍,早已泡了水,拖了泥,那雪色一樣潔凈的衣服,此時早已變得不知用什么顏色來形容了,上面還墜著各種被冰凝固在上面的各種物質。
他的鞋底,早已磨破,她轉頭望去,見那長長的石階之上,拖著兩道紅紅的血痕,在冰雪之中,如此刺目,刺痛人心。
越是接近山頂,霧氣越發濃郁,濃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只能,牢牢地拉緊她。
那天上神廟,看著似乎觸手可及,走起來,卻似仍然在那宇宙盡頭。
他和她,就這樣,機械又警惕地走著,那雙腿,像是機器一般,使用久了,發出咔咔的聲音。
她的體溫,急劇下降,如墜冰窖,似乎血液都被凍成了冰,停止流動。她感覺,她已經抬不起腿了,意識也在寒冷下開始模糊。她看了看那似近卻遠的神廟,默默流淚。也許,她堅持不到山頂就凍死了吧。
她的眼,再也扛不住,開始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