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紅認識三個老喬。
第一個是個黑瘦的礦工隊長,面對她的時候冷淡、疏離,笑不露齒。他那一排潔白的牙齒,都是留給馮致慧的。
除了馮副礦長的女兒,幼兒園的所有女人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布景板。
第二個是個帶著眼鏡的白皮工程師,抱著孩子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就像擊鼓傳花的鼓聲突然停在他那里。
她伸手接過那個孩子,于是他對他露出了曾經只屬于一個人的整排大白牙。
第三個是個對每個外人都露齒笑的白胖子,哪怕背后藏著刀,當面只會笑得更真誠。
對著家里人反而很少笑,鏡片背后的眼睛盯著所有的雞毛蒜皮。
剛剛講話的時候,她有一瞬的錯覺,好像是第一個老喬在對著她笑。
怔忪了一會兒的王金紅沒有多說話,動作麻利地從病床底下擱著的臉盆里拿出搪瓷大碗來,扭腰去了食堂。
見她一走,喬礦長便借著起身上廁所的機會,檢查了她帶來的布包。
眼睛在那個寫滿洋文的玻璃瓶子上一掃,他就看見那個醒目的骷髏頭圖標。
他的手一抖,但還是死死地抓住了布包,白胖的面皮不動聲色,直接把包放回原來的地方。
他起身去外頭上了個廁所,不知怎么腳有點發軟。
回到病房,他躺上病床蓋好被子迫使自己趕緊睡覺,
等王金紅打飯回來,看到的就是一個昏睡不醒的人。
她放柔聲音,“老喬,老喬,你吃一點再睡。”
被子里的人一副世界崩塌、天旋地轉的樣子,“不行了,一坐起來就想吐,你先放著我回頭吃。
你早點回去,家里孩子還要靠你照顧,真是辛苦你了。”
提到孩子,王金紅一顆心又全是喬寧了,于是她回道,
“寧寧明天的火車去城都,我得送她過去。雙胞胎她們大了,自己在家應該也不要緊。
你照顧好自己,等全好了再出院。”
老喬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
“你給寧寧多帶點錢,一個人出門在外上學,有備無患。你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看情況,安頓好就回來,我請了五天假。”
“好,我不說話了,暈。”
“那你好好休息,我幫你請好護工了,碗吃完就放著,等他們來洗。”
“你想得周到,我先睡了。”
等了一會,喬礦長站在窗邊確認過她離開的背影,才拿起飯盒聞了聞,直接到污物間去倒掉,飯盆燙了幾遍也不放心,干脆直接去食堂吃了碗面。
這回去城都上學時間有點久,才出了一個長差又要大半年不著家,何老太特別不舍得,昨晚還把孟珍珍留在她房里一起睡了一晚。
葉建芝心里也難受,不過是為了女兒更好的前程強行忍著,怕叫孟珍珍看出自己的脆弱來。
孟光南聽說陸雋川要去城都出臨時任務,似乎嗅到了什么危險似的,看著孟珍珍有種圈里的小羊要被叼走的危機感。
直到聽說半個月后袁老太太她們也要過去,他才稍稍安了些心。
有些話他不好直接跟女兒講,便虎著張臉逼著葉建芝來做這個惡人。孟珍珍也發現了,吃午飯的時候老孟一直在給葉女士使眼色。
果然吃完飯葉建芝就把她拉到廚房里,母女倆一邊洗碗主要是孟珍珍看葉建芝洗一邊說體己話。
“你這幾個月交的工資,還有奶奶和我給你的錢跟票,我都替你打包在行李里頭了,你拆行李的時候當心點,以后我們每個月還給你寄”
“夏天衣服勤快點洗,不要過夜”
“要和同學搞好關系,能去上這個班的都不是普通人”
全程都是葉建芝一個人在絮叨,孟珍珍聽著,覺得做媽媽的總是操不完的心。
“你和小陸要注意分寸,小陸是個好的,你女娃要懂得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