墊了層青嫩草皮的土地上,道人坐在邊緣,雙腿垂下在空中,放神遠眺。時而迎面拂過清風,冰涼涼攜裹云氣水霧,帶著山間難有的空靈氣息。
身后,木屋座落,田間綠意勃發。
一枚銅鏡掛在高處,銀青二色攪弄編織之際蕩漾無數光影散落,宛若星輝般斑斕,自空中暈開來,洋洋灑灑落向四周。
隱隱化作巨大的屏障,庇護著。
視角抬拉,向下俯瞰去方才能看清道人身下全貌赫然是一方龐然山土,憑空飄浮,撞開軟白云海一路向遠方飛去。
離著地面約莫千丈高低,而在云海之下,一座小城緩緩從遠處露出,掩映山體間,借由目力甚至能看見一隊隊如同螞蟻的行人穿行不絕,如織如流。
石牙縣城,陳嶼又一次到來,不過這回只是路過,拜訪下海云觀的蔣道長,他拍了拍手中包裹,里面鼓鼓囊囊,裝有對方上次上山時送來的五臟相關經卷書冊。
一則看望,二則便是還書,順帶再打聽下些消息,畢竟要出游天下,不可能一直飄在天上不下來。
此番下山除了修行有關外,他還念叨著嘗嘗各地佳肴美食。
雖說辟谷已成無需通過飯食飽腹,然他之修行本就不求絕人欲,口腹的滿足也不會產生妨礙。
至于口口相傳中食五谷者污穢自身的說法,他不知真假,或許真有那么一種修法會注重飲食,不過陳嶼顯然不在其中。
憑借蛻變后的五臟六腑,莫說雜糧粗食入腹,便是一口泥土含下去都能擠出二兩營養來,余留的雜質沉渣少之又少,且都在一次次呼吸吐納中通過毛孔排出到體外,未曾殘余。
念及美食,可惜前身腦袋里對這方面所知甚少,空空如也。自己全然不清楚各地特色美味有哪些,故而先從蔣勤安處了解一二最好不過。
踏步來到道觀外,著青灰麻衣的仆童在門庭處迎來送往。
海云觀與云鶴觀不同,此地香火旺盛許多,從城東過來一路上都有獻香奉銀的居士善士。
此間道門對香火并非胡來,有所劃分與要求。如眼前這些普通百姓為主的尋常敬奉,一般會由觀中長制契合規矩的香燭,再配以木碟,在道士的頌念祝福中奉送上自己的[德望]也即銀錢。
這里的規格與奉獻金銀多寡無關,至少在西州境內,統一都以此等規制,一文如此,千金亦如此。
除非敬獻者有官身,又或者乃齋醮威儀時,否則一律同視之。
當然,這些做法大抵都在有所傳承的觀宇中才能得見,如云鶴觀這等早已偏出正統的山野小觀鮮少會遵循。
陳嶼自己敬獻香火時就不會去過于在意規制,但要說不上心那也不至于,畢竟他用的熏神靜境香可是正兒八經的非凡之物。
入了門內,一股醇厚的香火氣撲面而來,嗅來頗為醒神。他倒沒閑逛,徑直告訴了仆童自己的來意。
“蔣師兄”
不知是哪一代弟子的小道士聞言搖了搖頭,知曉了眼前這位氣質出塵之人與自家師兄有所交際后,一張朝氣蓬勃的臉蛋上多出幾分正經,卻又模仿不到位,顯得故作矜持似的稚嫩。
“師兄他已經隨岳師兄去了外州,此刻許是出了允州地界,離著此地得有千里之遙遠。”
離開了么,陳嶼聞言,見得對方端正的姿態,面上帶笑同樣回以禮節,稽首作禮后將包裹交遞給小道士,“此中有書本經卷共計六冊,乃蔣道友于數月前借閱與貧道,關乎五臟內府,大多為藥理經脈之說,且麻煩小道友代為存放一段時日,若蔣道友返歸,便言說云鶴觀陳嶼
已將書卷返還,有勞了。”
“沒事沒事,這咳咳,道友的話我知道了,到時候一定傳達。”
交了包袱,陳嶼在小道士指引下去到殿內奉了柱香,裊裊青煙恬淡清雅,匯通大殿內呢喃四起的輕吟淺誦聲,漸漸拂去人心中的塵垢妄念,不自禁有些出神。
很快轉回神思,他拜別了小道長,沒有再久留此地,轉身離去。
望著那灑脫背影,扎著歪扭方冠的小道摸了摸額頭,抱著包袱站定了會兒。
與蔣師兄相熟應該也是一位很厲害的道長吧。
心中好奇,記下云鶴觀三字,小道士忍耐不住,一路小跑著去詢問師門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