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府前院終于開席,觥籌交錯,人聲鼎沸,和靜悄悄的祠堂這邊形成兩個世界。
程羽元神歸位,展翅飛向城中心鐘鼓樓。
橘貓妖正安靜地蹲在鼓樓屋頂,眺望著飛來的程羽。
當夜無月,清冷星空下,一雀一貓分別站在屋脊和飛檐之上,共同望向不遠處如嘉年華般熱鬧喜慶的錢府。
還未待程羽詢問,橘貓妖倒好似一路跟著程羽一般,直接開口問道:
“雀兄可是進到錢氏祠堂之內了?”
小麻雀立在飛檐上沉默點頭,
“那副畫像畫得像否?”
程羽扭頭看了橘貓妖一眼,只見其忽然長出一口氣,開口慢慢說道:
“三百年前,俺乃一懵懂幼貓,整日嬉戲于錢家。
也不知是具體何年,只記得是一年中的春天,太祖皇帝攜開國常勝之威御駕北征,侯爺隨行護駕,我跟著侯爺一愛妾,亦混在軍中。
大軍出關,一路驕橫,時而不前,時而冒進,終于遇伏,精銳盡喪。
是侯爺將自己坐騎讓給太祖,方得脫困,彼時十萬大軍只剩得幾百騎回關,侯爺愛妾早死于亂軍之中,我亦是混做野貓,遠遠跟在后面方才得活。”
橘貓妖看著錢府方向頓一頓,繼續說道:
“回京后侯爺立有救駕的潑天功勞,但終因大敗而回,官家礙于臉面并未大肆封賞。
砥礪五年后再次出征方才大獲全勝,這才賜下了爵位,而我也歷經艱險最終回到錢家,興許是侯爺睹物思情,我在錢府內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祠堂中所掛的第一張畫像,就是那時所畫。后來……”
橘貓妖稍稍調整下情緒,抬頭看天繼續道:
“后來爵爺過世,官家原本賞下了陪葬皇陵的殊榮,但因爵爺次子牽涉儲位之爭,惹得官家厭煩,改令其遷出皇陵,自行安葬,然終念其有救駕之功,便賞下了宗祠藻井這份殊榮。”
話及于此,程羽才知曉,為何靖安侯只傳到第二代就被擼掉,而這一方世界中的藻井也并不是隨便何人都可用的。
橘貓妖盯著不遠處的錢氏宗祠,繼續講道:
“侯爺起勢就是這青川縣,彼時族人也都遷至此處,于是便葬在這里。
下葬之時,其后人將俺也一同陪葬在墓室之中,我當時懵懂,被埋地下一心只想逃生,但無奈周邊俱是磚石封死無有出路。
后不知多久,竟有只碩大山鼠不知怎地進到墓中,將侯爺墓室翻找一通后一無所獲,竟是徒爪扒開一塊墓磚打洞而去,我當時身小,那山鼠個頭頗大,這才隨著其挖開的地道逃出生天。
我潛回錢府后,怕被錢家人認出再丟回墓里,白日里不敢拋頭露面,便藏身在新建好的祠堂藻井之上。
當時直覺得藻井正中那木雕花甚是好看,整日間不住眼的觀瞧,到后來甚至隱約能聞到淡淡花香。
如此不知混過多少日子,只記得彼時再爬上木梁已是相當吃力。
可就在某日清晨,我于梁上醒來后,忽覺腦中清靈無比,再不似之前一片混沌不堪。
回想起過往之事,也如歷歷在目一般,且身手比幼時還要矯健有力。
但這都還在其次,最令我驚奇之處,是這雙貓眼已大為不同……”
橘貓妖講到此處,程羽已猜到定是那木雕花有奇異之處,天長日久后引得這橘貓開啟了靈智,順帶著那雙貓眼也生出神通。
夜空中一雙貓眼,正發著幽幽青光,貓妖兀自繼續道:
“自打那日腦中清靈之后,我這雙眼平日里看去雖并無神異,但一旦開啟法眼神通,各種活物的生氣便盡收在眼底。
如初生孩童的朝氣,垂死之人的暮氣,有些濃郁者的氣息還會蒸騰于頭頂,至于鬼吏陰差更不在話下,甚至就是冒妖氣的、冒劍氣的,也是曾見過數次的,但……”
加菲話及于此頓了一下,眼神中透著一絲疑惑看著程羽,緩一會兒后方才說道:
“但雀兄卻令我第一次看走了眼,那日中午,會春樓后廚初與你相遇,看你與尋常麻雀無異,也許顯得略聰明些,倒也并非特別出格。
日落時我在樓頂第二次看到雀兄,依然還是和白日一樣。
但后來我吸食月華時,開啟了青光法眼神通,再看雀兄就已不同。
你麻雀軀殼內有一片玄黑色潤下汪洋,但本體又無一絲兇暴妖氣,我頓時有些好奇,這才冒昧與雀兄招呼。
后見你吸食月華后呼出的玄黑氣息,得以確認你是水系修為,直到雀兄召出元神,方才知道原來是我有幸遇到了大能。”
橘貓妖見小麻雀沉默不語,也未召出元神,話鋒忽然一轉,開口說道:
“雀兄方才在那祠堂中,可也看到青、黃兩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