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日的午后。
她爹爹意外新喪,無錢安葬,那日家里連午飯都無有著落。
然后她被一向吝嗇的莊頭婆娘叫去,遞給她一大碗麥麩粥。
她喜出望外只喝了小半碗,想著給娘端回去一起喝。
哪知一推門……
她當時僵立在門框上,不敢抬頭,只盯著那雙懸在空中的腳,一聲沒哭。
忽然,如有感應般,冷不丁回頭,看到莊頭婆娘遠遠的綴在后面,向自己家伸頭張望。
那婆娘見自己回頭,急忙縮到墻后,幾息之后再次探頭出來,見香蓮依舊在回頭盯著自己,那婆娘這才訕訕站出來,離得老遠就開始哭天喊地,一口一個可憐的娃子。
其實聰慧如她,早已猜了個七八分。
至此之后,她再沒在人前流過一滴眼淚。
莊頭大兒偶爾回來,偷偷給她買的那些糕點果子,她連碰也不碰,且從不讓自己和他有獨處機會。
好在那莊頭家大兒是讀圣賢書的,禮義廉恥掛在嘴邊,倒也不敢將其如何。
就這么在莊頭家捱過了幾年,她早已從種種端倪中,猜測出自己爹娘的死因,一直隱忍不發暗尋時機而不得。
她不是莽撞娃子,做不到一擊必中且又能保全自己,她不會貿然而行。
只是可惜,自己未能親手得報大仇,被一外來戶的婆娘搶了先手。
莊頭婆娘瘋跑回家后,本是她絕好機會,只可惜婆娘本就力大,她一番試探發覺,這人瘋了之后,力氣反倒更大。
她方年僅十一歲。
再加上當時已鬧得滿莊皆知,也就失了機會。
不過這樣也好,四個元兇,三個慘死,一個瘋癲得生不如死,也可藉慰父母在天之靈。
所幸自己雙手未曾沾血,還算干凈,才能在這祠堂中侍奉。
想到這里,她看一眼凍得通紅雙手,手上僅存的麥麩粒都沖洗干凈,待自然晾干后,她來到神像前,學著之前莊頭模樣,拈起三根小指粗的檀香點燃。
三縷輕煙裊裊婷婷飄搖而上,她眼盯著輕煙,漸漸抬起頭。
“呀!”
忽然余光看到大梁上臥有一碩大黃毛之物,嚇得她立即向后跳去。
原以為是只山上野豹,細看之下居然是只大貓,而且還不似是野貓。
這貓渾身毛發順滑光亮,干凈得異常,脖頸間還有一紅線綴著的錦囊。
可莊中無人養得這般大的貓,也沒一戶養得起這等大貓。
“噫?”
這只貓居然還白了我一眼……
香蓮越看越奇,忽然莫名想起那次在歲臘曬房內,遇到的那只沖她點頭的麻雀。
可惜啊,我這里再沒有葷腥歲臘,只剩下些糙米麩子和野菜了。
也不知那只小雀現在何處,八成,他是雀仙的神使吧……
那么聰明一只小雀,是雀仙的后代也有可能。
只可惜他不愿理我。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目視著那只大橘貓慢悠悠沿著大梁走到靠墻處,先躍到窗臺,再無聲跳到地面,然后搖著尾巴,目中無人地從祠堂大門慢慢踱出。
“嘰嘰嘰!喳喳喳!”
正在院中爭搶啄食的眾麻雀們,冷不丁看到祠堂內走出一只大貓,嚇得紛紛撲打翅膀飛上枝頭,早就不分敵我,混搭在一起,動作一致地盯著下方大貓。
雀老娘對黑炭頭老娘嘰嘰鳴叫抱怨著:苦也,我家老四睡在那祠堂中,莫不是已成了這大貓腸中之物?
可憐我兒連頓早飯都還未吃上,就被這大貓填了肚子。
“嘰嘰啾啾!”
程羽窩在大梁上懶覺,耳聽到雀老娘在外面枝頭不住地哀鳴,這才展翅悄然飛出,還未開口安撫老娘,樹枝上眾麻雀就已轟然炸鍋。
他出來了!
他出來了!
顧二家老四,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