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稚兒既憤怒又悲涼,他知道自己在對方眼里是無理取鬧,也明知無法坦白心跡,每一種反應都是不應該的。
可,還是忍不住感到委屈:“為什么不讓我也來分擔?”
我在你心里是外人嗎?
*
虞重水嘆了一口氣,視線落在遠處已經把面紗蒙上的完玉,在看看身旁紅了眼眶的青年,解釋道:“你們和他毫無關系,本就不該牽連其中,我的肉身修為是最適合的,況且我曾經也欠他人情,此刻就當是還了。”
“別哭了,多大的人。都和你說了,我對他沒別的感情,只是小時候的玩伴罷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且接下來還有試煉,他不能就這么昏迷下去。”
想哄孩子一般,虞重水好說歹說才將對方勸好,一回頭就看到面色詭異的鬼官,難得有些報赧。
“我替他承擔一部分罪責,可以吧。”
還不等鬼官回答,慕稚兒也站到她身側,神色堅定道:“也算上我。”
事已至此,自然瞞不過一直關注這里的完玉,他佯裝生氣地跑過來,斥道:“你們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里,這種事竟然也偷偷摸摸地商量。”
有了三人的分攤,藺潤之只要接受四分之一的懲罰,代價就是喪失了一條腿的皮肉,疼得他即使昏迷中也顫栗不止,面色慘白。
虞重水失去了大半上身的皮肉,因為有衣物的遮擋看起來沒那么凄慘,而完玉則在原來潰爛的五官上多出了長短不一的撕裂,一直延伸到脖頸,條條粘連的肉被他費力地拼接起來,用面紗固定在臉上。
他現在一哭就滿臉是血,猙獰的面上滿是懊悔,懊悔自己又讓臉上多了傷口,現在是完全不堪入目了。
慕稚兒是三個人中狀態最好的,他和藺潤之一樣壞了腿,卻因體質特殊勉強能行走。黑色的褲子一點也看不出血的痕跡,只是走進了才能聞到溫熱的鐵銹味。
稍作整息,四人便走到井口,感受到由下而上呼嘯的狂風,聽著井底深不可測的風嘯,完玉率先翻身進去,消失不見了。
算著完玉應該平穩落地,虞重水攙扶著藺潤之,在慕稚兒擔憂的目光中也沉了下去。
等到慕稚兒一只腳跨進井里,身旁一直沉默的鬼官突然發話。
“你不該來這里的。”
在對方不解的目光里,牠擺了擺手:“你現在也聽不懂,先走吧。”
四周狂風呼嘯,眾生肅寂,鬼官理了理被風吹皺的披風,將煙斗重新點起,吸了滿滿一口,煙霧繚繞地吐出。
牠慢悠悠地行走在無垠的雪里,直到再也看不清。
*
一進入井里,虞重水就察覺了不對。
她和藺潤之像有無形的阻力被分開,隨著掉落的深度漸行漸遠,在黑暗中她伸出手,只能觸摸到冰涼濕滑的井壁。
眼前閃過無數虛幻的場景,像鬼鎮中的記憶泡沫一般轉瞬即逝,快得讓人把握不住。
有她在練劍的場景,有她和同門出任務的場景,有她和稚兒相處的場景......
還有更多的,是她從未發生過的,不可思議的場景。
那銀色長發緊閉雙眼的仙人端坐竹林中,身側是漫天化不開的冰雪,一條蜿蜒而去的銀白色長尾隱入深處。
......是誰?
虞重水的眼又開始隱隱作痛,停留在記憶中的傷害讓她忍不住按住了額頭,畫面消失了。
白塔、瑤池......
終于在劇痛襲來之時,她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