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屋內靜悄悄。
不知怎么的心口郁悶難捱,沉沉得喘不上來氣。郭玉柳睜開眼看著黑夜中的床頂,雕花圖案猶如猛獸一樣,撲面而來的窒息。
她撫了撫心口,緩緩地起身,給自己倒一杯茶,枯坐著望向被門阻隔的院落。
冷茶喝盡,她又恍惚間聽到孩子的啼哭,遠遠地從偏房傳來。
月光下的樹木花草黑壓壓地晃動,撒上銀白光影也不會令人看得舒坦,反而有風雨欲來的壓抑陰沉。
她小步跑到偏房,乳母還未醒,守門的婢女睡眼惺忪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夫人......”
郭玉柳示意她噤聲,自己掀開簾子走進去。
床上的小兒子正恬靜地睡著,柔嫩的拳頭塞在嘴里,砸砸嘬得正美。郭玉柳輕輕撥開小孩兒的拳頭,用絹布擦擦,塞進了被窩。
她就這么靜靜地坐在床頭,看著面前的孩子。
從這個偏房,她能隱約看見書房通亮的光,夫君又是一晚未眠。
每當這個徹夜難眠的夜晚,郭玉柳都會著薄衣坐在院子里。那時月色正好,迷離朦朧的光打在她身上,寂靜到瘆人的周遭讓她十分痛快。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感覺自己是活著的。
三年的心力交瘁都不曾折損她的美貌,疲倦讓她多了病弱的拂柳之姿,只坐在那里便惹人憐惜。
春盡絮花留不得,隨風好去落誰家。
郭玉柳緩緩倚在院里的參天榕樹上,手指輕輕拂過麻繩編的秋千,合上了手掌。
雖是殘花敗柳,但夫君從未嫌棄抱怨,而是依舊如追求她那般相敬如賓,甚至為了逃避納妾與父母分居。
明明一切都是如意順遂,可為什么她還是郁郁寡歡,愁眉不展。
她難過地捂住雙眼,彎下腰,想哭卻哭不出來。
直到一雙月白絞絲靴落在她眼前。
“郭大小姐,別來無恙。”
*
天近亮,郭玉柳平躺在雕花大床上徹夜未眠,眼睜睜地看著日光穿過窗欞照射到臉上,有些刺眼。
府里的仆人開始一天的日常,發出嘈雜的聲音。
她抬起手,一串瑩綠的手鏈掛在她瘦削的手腕上,泛著弱不可見的光。
——她們都會得到懲罰。
郭玉柳蜷起身子,捂住顫動不已的心臟,壓抑了三年的淚水在這一瞬間奔涌而出。
熟悉的一切陡然間有了新的色彩,街道上小販的叫賣,乳母輕快的步伐,裊裊升起的炊煙,還有夫君的吻,實實在在地進入她干涸的內心。
她以前從未發現,活著竟然這么美好,近乎重生的喜悅讓她淚流滿面。
再不用提心吊膽地如履薄冰,一切生活自有安排;池塘還是舊景,長出了新年的花苞;一旁的柳樹早就愜意地伸展枝條,輕輕地愛撫水面。
初生的陽光明媚熱烈,照得房間敞亮,影子細細地落在墻上,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睡不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