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京將軍必然要在十月份發動對籍壅的攻擊,如若不然,等到十一月的冰雪與嚴寒降臨,攻城只會難上加難。按計劃,孟紅女將在攻城的時候在糧倉外發出鳥叫聲作為信號,混進糧倉的四個草芥們會在同一時間在糧倉內放火。
這樣的等待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天,亦或者是五天,草芥們都帶足了必要的干糧和飲水準備打持久戰,唯一的擔憂是朝廷軍最終不攻城,但那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無聊與孤寂隨行很快找上門來,江十一希望其他的草芥們也能像自己這么順利,但很快他就對此表示猶疑,送死這事兒為何想要順利呢?
至今,江十一也沒想明白憑什么,最終他只能以那微乎其微的存活可能性來安慰自己。別總想著死,萬一活下來了呢,沒準就真的是升官加爵,走向人生巔峰了。就算最后真的死了,黃泉路上也能上演一出太陽臺三兄弟聚首的好戲,宋癸應該久等了吧,還有令高大概也在路上了,想想死了也未必多壞。
前提是,真的有死后的世界存在,或許那不過是人類對抗死亡的一種自欺欺人罷了。
江十一已經有無數次面對了死亡,而從未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從容不迫,只是這樣的從容不迫實際上愈加令人煎熬,好死一淋漓,江十一突然想起了戴矮子的那番話。
“此生難尋一好死,唯恐陽壽負壯懷。”
他感到奇怪,身為半文盲的戴矮子為何能念出那樣悲壯的詩句,曾經的他到底經歷了什么;他順便感到了另一份奇怪,同樣身為半文盲的自己為何能夠理解那樣的詩句為悲壯。
這樣的死法,算不算讓戴矮子得償所愿的好死。
思緒繁多是江十一的頑疾,這讓他每一個孤獨與無聊的時刻都備受煎熬,他不可能像宋癸那樣倒頭就睡。他躺到一袋稻米上面,閉上眼睛爭取用睡意來對抗胡思亂想,可是對思緒的克制讓他把富余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手指的觸感。
手指在麻袋上的觸感有些怪異與熟悉,似乎曾經在過去的某個時刻有過此情此景的同樣觸感,只是江十一過去的記憶太過繁亂,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江十一再次把思緒投射到了戴矮子這個人身上,如果說真的有陰曹地府,死了之后到了陰曹地府被人問起來為了什么而死,他一定會毫無猶豫地把戴矮子喊出來。只是那么無情的人,真的值得嗎,當日在那個破廟里,他不就毫不猶豫地用一堆沙子欺騙了所有人,誰知道如今是不是欺騙。
或許戴矮子只是把江十一騙進來送死,而他自己再次撇下眾人逃之夭夭。
等一下。
破廟,沙子,欺騙。
江十一突然睜開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這種熟悉而怪異的觸感,曾經就出現在那個晚上的破廟里。他連忙起身,抽出匕首扎進剛剛被自己躺過的麻袋里,再拔出匕首時,從麻袋縫里漏出來的卻不是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