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說,應該叫周家小娘子,因為周是她夫家的姓。
陸洵甚至不知道她本人姓什么。
所以嘍,談婚論嫁沒成,陸家反而受了她的牽連,大家就算是沒仇,至少也談不上有什么瓜葛。
先拉開距離比較好說話。
這小娘子很明顯一下子就聽懂了。
她再次垂首片刻,這才柔聲道:“奴心中是真的念著相公,原想或有機會成就百年,也算圓了奴一段癡念,誰想竟是奴失于度量,反倒累得令尊也被牽扯其中!奴得知老尊翁竟是被人打了,心中幾乎慚惶無地,故而未敢再遣人登門。”
“誰知天意如此弄巧!奴亦知,如今之相公,早已非幾日前之相公,故而心中并不敢再存貪念,過去之事,相公盡可笑奴一句‘癡兒’便是,奴亦無言。”
“若只是攀不得相公高第,奴便獨守一生,也并無什么可說,只心中留這一段愛念,便也足寄殘年了。今日之所以冒昧相請相公者,只因城中兇惡之家屢加逼迫,謀的便是奴手中這些產業。”
“這些資財,奴并不可惜,便拱手送于陌不相識的路人,只要留奴一小院,足以安穩生計,度此殘年,便也并不戀棧,只是獨獨恨那巧取豪奪者,故而誓死不愿意將這些資財拱手奉出,以肥賊子!”
“只是……奴一閨閣弱女子,縱有玉石俱焚之念,面對那等兇殘霸道人家,亦是無能為力!”
說到這里,她居然再次跪下。
這一次,陸洵猶豫了一下,沒有閃開。
她仰起頭,隔著那帷帽,陸洵仍好像是能夠感覺到,那帷帽里有一雙淚意朦朧的眸子,正自滿臉希冀地看著自己。
“相公已非昨日之相公,現相公之大名布于全城,便城中權貴,亦以與相公交游為榮,以奴看來,相公今日,已是可以全然不懼那等兇殘人家了!而奴之愛念未去,雖不敢貪念入相公之廳堂,卻到底更愿意將這筆資財拱手奉于相公!只求相公能給奴留一小院,銀百兩,并門外那小婢,便心滿意足!小院之內,愿設相公神位,日日供奉不歇,以度此殘年。伏乞相公收納!”
她一行說,似乎還一行哭著,聲音里帶了濃濃的哭音。
陸洵卻一邊聽,一邊忍不住有些發呆。
忽然就想起當初老爹對這個小寡婦的評價來了。
果然是個聰明人。
而且是很少見的既聰明又在關鍵時刻有決斷能力的那種聰明人。
尤為難得的是,她還是個女孩子,而且是個才剛剛二十一歲的女孩子——據說還不識字!
聰明人。
前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老爹倒是提過一句,說是那林英自從挨了板子之后,已經是去了半條命,自然是不敢再糾纏什么,但那縣中名士陳萍,卻并不曾就此放手,反而糾纏愈甚,據說各種手段都開始用上了。
言下之意,老爹是有些惋惜的。
他的確是很欣賞這個小寡婦的手腕。
但經由之前的事情,他也已經明確感覺到,自己兒子雖然還不是什么名士,還沒混進名士的圈子,但前途卻早已不是幾天前能比了,所以就算有機會,他也覺得一個小寡婦,哪怕再好,也已經配不上自己兒子這未來名士了。
所以只是作為街頭巷尾的閑談說起罷了。
連陸洵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再次找上自己。
而且是以這樣子的方式。
硬剛一下陳萍那種所謂的名士,陸洵并不在意。
他連松山書院都硬剛過了。
可問題是,直接以保護的名義,就這么把人家的錢和資產,揣到自己兜里來,這實在是不太符合陸洵的三觀。
這等做派,跟林英、陳萍之流,又能有多大區別?
充其量就是自己占了長得好看的光,所以是小寡婦主動送上門的罷了!
想了想,他嘆口氣,說:“小娘子還是起來說話吧!你的事情,在下倒是也聽說過一些,你對在下獨加青眼,在下亦是感念,這件事情的話,在下……”
他話說到一半,那小娘子也不知道是聽出了什么意思來,忽然就一抬手,徑直摘了帷帽去,仰首看過來。
看清那張小臉兒的一瞬間,饒是陸洵在現代社會見慣了各種美女,那眼神也是不由得定了一下——停在那張臉上,一時間挪不動了。
燈下看美人。
又正是梨花帶雨。
“相公竟忍心見死不救乎?”
臥槽!
這……我心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