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你給我跪下!”
“母親,您息怒!”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李弦聽見一些聲音,醒了幾分。
聽見的這些聲音雖然不高,但李弦卻覺得耳中一陣陣轟鳴,炸的她耳根生疼!
李弦緩了好一會兒才聽清楚有個聲音似乎在低聲訓斥什么人。
“你!你們!她一個四歲的小孩子,你們怎么就這么狠心把她一個人鎖在家里?啊?你們的心是什么做的?是什么做的?”
這個聲音是?李弦努力睜眼,這是祖母的聲音!
可是,怎么會?祖母不是十年前就……哦,是了,李弦摸到自己的小小手,自己現在是小孩子了,祖母她老人家也還活著!
太好了!
這是她變成孩子之后發現的最最好的事!
“祖母祖母!奶奶!”李弦掙扎著要坐起來。
從前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見祖母最后一面,現在最疼自己的祖母就在身邊,可她的眼皮卻沉得仿似灌了鉛,怎么也睜不開,李弦急哭了出來。
她想看看祖母,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就好像過往二十四年的苦楚磨難一瞬都化成了酸水,直往她心海里灌,她從前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這么想哭!
想肆無忌憚地哭!
“哎呦!我的小祖宗,聽見奶奶的音兒了?”
葉老夫人正坐在炕邊訓斥兒子,聽見孫女兒囈語,趕忙回過身。
就見那小小的人兒燒得小臉通紅,緊閉的眼角淚珠子一顆一顆斷了線似的往下淌,兩只小手神志不清地胡亂摸索,一抓住自己的手就不愿再松開。
葉老夫人鼻子一酸也跟著哭起來,卻柔聲勸著:“不哭不哭,乖乖,祖母在這,我的心肝兒哦!不能再哭了,再哭病就不好了……”
葉老夫人給孫女兒擦著淚,只覺得一顆心都要碎了,小李弦抽泣著,聽見她又訓斥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她才幾歲的人吶?竟在夢里還要哭成這樣,這得多委屈!你是怎么當爹的!”
“母親別傷心,仔細著身子骨,兒子已經請張郎中給弦兒看過了,并無大礙,小孩子家恢復得也快,吃了藥過幾天自然就沒事了……”
無大礙?李弦迷迷糊糊聽著,終于慢慢止住哭聲,平靜下來。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不論遇見什么事,他都能冷靜得一詞一句絕無慌亂。
這就是她生父,李胤的聲音。
呵,看來昏厥前聽見的那一聲焦急呼喚,恐怕又是自己發了噩夢。
這個人。
這個當年為了自己的名聲面子就不由分說要拔劍去砍親生女兒的人,怎會為了別人的安危心生焦急?
一陣惡寒席卷上來,李弦只覺得渾身酸痛,頭暈腦脹得厲害,可她不甘心再昏睡過去,便在被子下掐著自己保持清醒。
她方才聽見祖母說了“四歲”,若這個“四歲”是說實歲,那秦王府二公子的滿月酒到底辦了沒有?
若是已經錯過了,她日后就得想別的法子去見徐伯伯和阿寧了。
“無大礙?”葉老夫人重新給小李弦掖好被子,見小家伙不再流淚,似睡得熟了,這才回過頭狠狠挖兒子一眼,“你媳婦呢?怎么沒見她?”
葉老太太抹了眼淚,坐正身子問道:“孩子病成這樣,她這個做娘的在哪?”
“關氏前日去了岳丈家。”李胤在床前跪的筆直,語氣卻不軟,“弦兒病的突然,兒子還沒來得及知會她。”
“沒來得及?”葉老夫人瞪李胤一眼,“是你不知會她?還是她壓根就不關心?”
“母親說笑了,關氏是弦兒的生母,哪有不關心的道理。”李胤語氣平平。
“呵,你向來是會向著她說話的!”葉老夫人冷笑一聲,把小李弦額頭上的濕布巾取下來,默了默,遞給李胤道:“罷了,關老學究當年不嫌棄你一貧如洗,還愿意把女兒嫁給你,這份恩情你念著也好!
“再者說,你那媳婦自幼讀書習字,雖不是個能生養的,卻知書達理。若是你阿爹還在,她自是攀不上咱們李家,可如今這樣,卻是咱們高攀了人家了,能生下這一個女兒,便已是盡了孝了。”
聽著祖母的話,李弦突然呆住了。
關氏沒有生出兒子這事,上輩子祖母可從沒在她面前提起過。
祖母對她從來都是寵溺的,愛護的。
所以親耳聽見祖母的這番話,李弦的心就如從云端突然墜落,她連如何掙扎都不知道。
原來,原來那般疼愛自己的祖母其實也一直是想要個孫子的?
那阿娘呢?
阿爹呢?
他們對她那般冷落,那般無視,會不會,也是因為他們其實想要有個兒子呢?
小李弦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她什么都能爭,什么都敢爭。
唯獨兒子的身份。
她爭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