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弦這一睡,便沉沉睡到了入夜。
起來一看四周,房里黑黢黢一片,沒點燭火,只透過窗戶紙漏進來些月色,大致能看清房里沒人。
李胤呢?
她病成這樣,他居然又跑了?
李弦心里冷笑,窸窸窣窣爬下床,找了半天沒找到鞋,只能光著腳摸黑如了廁,又摸到桌邊,爬上凳子給自己倒了碗涼水,正要喝,門外響起動靜。
又是一個正訓斥什么人的女人聲音。
只是聲調更高,更響亮,即便已經刻意壓低聲音,也還是透著份清亮的調子。
“你那妹妹,一天天的到底想干什么?你把她嫁到俞家是受苦了?不曾吧?既然不曾她怨你做什么?”
“就算怨你,可弦兒才多大?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呵,不是她還能有誰?我走之前你親自去把她叫來幫忙照顧弦兒的,現在弦兒被反鎖在家,頭上有傷,不是她干的,難道是你背著我打的?”
“不是你你急什么?不是你你護她做什么!!”
“姑息養奸的道理你不懂?你那些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得,這銳氣十足,聲量極高,罵人只會一句“讀書讀到狗肚子里”的女人,自然就是李弦的生母,關氏了。
從門縫看去,小院外通著的那條長長的走廊里,月色之下,一個身穿月白綢長衫的清麗女子怒氣沖沖地闊步走來。
她身后李胤又在陀螺似的打轉,一會兒娘子你走慢些,一會兒夫人你聲音輕些當心旁人聽見,你不怕旁人聽見,可要是弦兒聽見該學樣兒了……
但那女子顯然正是氣頭上,一把搶過李胤懷里的包袱,聲音降了八分,卻依舊清脆而擲地有聲。
“她自己明明也是當娘的人,我聽說她家聰兒就是蚊子咬個包她都抱在懷里心疼得掉眼淚,把伺候的小婢女臉都打腫了才罷的手,
“怎么?放到我弦兒身上,她這個親姑母就不疼了?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你們李家是沒教過?還是教過,卻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眼看兩人要進小院子,李弦顧不上再偷聽,趕忙踩著小杌子躥回床上,想了想,把腳底在褥子底蹭幾下,蹭干凈鉆進被子蓋好。
剛蓋好,就聽房門先是咚,接著吱呀一聲,關氏竟是一腳踹開了門。
“哎喲,忘記了,別嚇著我的弦兒。”
丟了包袱,關氏急切地沖到床邊,也不見她怎么摸索,便從床頭一坨黑漆漆里找著了火折子,點亮盞油燈,拿著湊到李弦身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確定孩子沒有缺胳膊少腿,確如李胤所說就只磕著了額角,這才轉過身,瞪著剛才被包袱砸的發髻都松散了的李胤。
李胤笑道:“夫人吶,我沒說錯吧?是只磕了一下下,張云苓已經看過了,說是無礙,醒了便能滿地跑!還說要給弦兒買醬鴨子呢!嘿嘿,嘿嘿。”
關氏不理他,探手一摸桌上的茶壺,涼的,想也不想就起身去柴房,卻被李胤攔下。
“夫人,你急急趕了這一路,一會兒還得趕回去,腳不疼了?”
關氏沒說話,扯著李胤的衣袖讓他在床邊坐下,“你看著弦兒,我去燒些水,一會兒你也泡泡腳。”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