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暉院,便是沈問心的住處。
這里原本是老太爺的外書房,自十年前老太爺過世后便一直空置著。雖然有婆子丫鬟們打掃這里,但終究是沒什么人氣,進門便覺得鬼氣森森的,一股涼意自腳下生了苔的地磚內涌起。
沈問心微微皺起了眉,看了一圈院墻附近的綠植后,方才對旁邊喋喋介紹著的王媽媽溫聲謝道:“勞煩媽媽費心了。
她這般客氣,讓受慣了主子頤氣指使的王媽媽很是受用。沒來西州之前,她曾是京城富貴人家的奶嬤嬤。只因為主人家犯了事,這才受了連累,不得以到西州這么一處偏遠之地謀求生路。
老侯爺是武將,帶得這府上自上而下的都不太講規矩。若是偏居一隅也就罷了,等到立秋,世子便要帶著一家老小移居京城了。在天子腳下,似這般做派可不行。
王媽媽自覺未來日子只怕十分艱難,又歡喜自己得此機會能重返京城。兩般情緒在心中亂糟糟鬧著,沈問心見她心不在焉的,便尋了個話頭,讓芳兒送她出去了。
沈問心顛簸了一路,確實是有些累了。文暉院雖然破落,但姑且算得上是一處安身之所。
她在芳兒重新為她鋪的美人榻上靠著,午后倦怠,不由得睡思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頭上的瓦頂傳來一聲脆響,沈問心覺淺,倒把她驚醒了。
芳兒忙出去查看,不多時回來稟報道:“姑娘莫要怕,不過是野貓子弄碎了屋頂上的瓦片罷了。“
她說著,又伺候沈問心喝了口茶壓壓驚。
放下茶盞,看著屋內堆放著的還沒拆解的行李,估摸著一時半會兒是弄不完了。沈問心難得有空,讓芳兒給她把靠椅搬到院子里頭的大梨樹下,她要在那里看會兒書。
靠椅是竹制的,并不重。芳兒又拿了些軟墊把地方給布置好。
沈問心從藤條書箱里翻出沒看完的一本醫書,換了身梨白色的薄綢裙子,半靠在躺椅上開始消起夏來。
誰知看了才不過三五頁,便聽得院門外傳來細語人聲。
沈問心也不起身,只管懶懶的半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手上還拿著醫書。
來訪的人是府上負責仆婢采買的錢嬤嬤,五十多歲了,辦起事來還是風風火火的。她給沈問心帶來了十多個人,都是新進府的嫩臉兒,最大的也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
這些年輕小姑娘們低頭垂首的站成一排任沈問心挑選,她也沒怎么看,隨意點了兩個就算是領了甄玉盈的情。
錢嬤嬤有些為難,她告訴沈問心,這院里的人太少了,三夫人那邊肯定說不過去的。
沈問心便笑,軟聲軟語道:“嬤嬤嚴重了。”
芳兒在旁邊解釋道:“我們姑娘身子弱,禁不住人多鬧騰,煩請嬤嬤多擔待了。”
她既這么說了,錢嬤嬤自然無話可說。沈問心跟個年畫上的人物一樣,坐在跟前只管默默笑著,叫人捉摸不透。她倒是不怕沈問心任性刁蠻,怕就怕這樣摸不清楚脾性的,讓人不好“對癥下藥”。
說起來,府上還有一位小祖宗也不好伺候。但那位小祖宗是個炮仗,一點就著。錢嬤嬤拿捏住了那位的性子,倒不覺為難。
從文暉院里出來,錢嬤嬤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又回頭看了看文暉院的匾額,不明白自己在面對沈問心時那股莫名的怯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