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詞敢做不敢當,要債的都堵門口了,他卻沒有出門面對的勇氣。
各房的人雖然嘴上不會說,但心里早就將沈東詞罵了十萬八千遍了。
他也是該罵,最后被人從煙花巷子里揪出來的時候,衣衫半敞,全無斯文。要不是前去逮他的人是軍營出身的七尺高的漢子,只怕沈東詞撒起潑來,沒人治得住他。
誠然,這世上撒潑的女人有很多,但同樣的,撒潑的男人也有很多。
沈東詞發起酒瘋來,就不是他口中所念的那樣“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而是酒灑了,碗也碎了,一張口就是酒臭味,令人作嘔。
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
逼債發生的第二天,避世多年的老侯爺難得在非祭祀大節的日子里,從他所在的道觀里被“請”了出來。
說是請,其實并不恰當。因為沈東詞的這件事,老太太本意是瞞著他的。
她沒讓人往道觀里送消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尋摸了出來。沈問心從未見過她的這位祖父,只在芳兒的口中聽說,他是一位須發皆白,且瘦弱干枯的老者。
他習慣穿著一件道袍,踩著干凈的鞋襪,去處理那些沈東詞惹下的腌臜事。
讓沈問心意外的是,這位祖父的處理能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強。
一天不到,那些原本堵在門口的人就都走了。
他之所以能如此效率,靠的當然不是“懷柔”政策。而是讓府上的家丁在門口守著。膽敢有鬧事的,一律杖罰。
這才是候府的氣派,西州城里,誰人不識威武將軍的那桿長槍。曾領著二十親兵,將人數遠勝他們的一伙馬匪給全數剿滅。
沈問軍的大名,是能止小兒夜啼的。
也正是這一位暮年的將軍,才能將沈東詞給揪回來。
沈東詞現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給的。連老太太都要讓三分的沈東詞,只怕他一個人。
外人眼里,沈東詞是沈問軍唯一的兒子,是未來能為他摔瓦送終的唯一繼承人。殊不知,沈問軍本人性情冷漠,親情觀念十分淡薄。
他是戰爭的兒子,是戰場上無數沖鋒陷陣的孩子的父親。他是一個冷酷而又充滿精力的人,在沒交出兵權之前,西州的半壁江山,由他掌控。
他聲名在外,不僅是出了名的英雄,也是出了名的劊子手。
或許是他對待俘虜的殘忍手段,才讓他晚年疾病纏身。
他本不是一個怕死的人,但病痛的折磨,讓他終于產生了些許畏懼。她躲進道觀里,成了個不問世事的虔誠道人。然而在人們逐漸忘記他的時候,他卻突然回來了。
促使他回來的主要原因,肯定不是沈東詞的荒唐行為。他還有另外一些事要去做,一些他真正在意的事情——戰爭。
圣上年邁,若是所有事情都在他倒下之后再去做,那就太晚了。
七月十九日,沈問軍突然做出一個決定。等不到原定的日子,他派人先行一步將沈東詞護送上京,走官道,快馬往京城而去。
他欠債的事,在老侯爺的寬縱下,無人敢提。
后宅的事,一下子顯得不重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