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給你們這桌多加一疊鹵豆干吧,是送的。”
說這話的老板口音怪怪的,發音短而促,一聽就不是山東本地人。
黃小二只站在門口猶豫了一瞬,想要為家人掙出一個前程的心就讓他鼓足了勇氣跟上了邵年時的腳步。
待到他將這個厚棉簾子一撩,適應了眼前白霧一般的熱氣了之后,就瞧見今天他拉上的那位貴人,正坐在這家不大的小面館的角落之中,用一雙洗刷的有些掉漆的筷子與桌面上那碟黑漆漆的豆干搏斗呢。
“嗯,快來,做到我對面。去前面那雙筷子,來嘗嘗老馬家特有的小菜。”
“這些東西在山東可真不太常見,畢竟老馬,我記得馬老板是從甘省那邊過來討生活的吧?”
自己一個人在用白布簡單的遮擋了一下的后廚之中忙活的馬老板聽到了邵年時的寒暄,趕忙從那個既是點菜窗口也是送餐窗口的窗戶格子內將腦袋探了出來。
他在正燒著熱水的大鍋旁邊笑道:“可不是咋地,我們家的牛肉面可是地道的西北味道呢。”
說完,他就將頭縮了回去,在案板上將面團甩的啪啪作響,只這么反復了幾次了之后,就拉出來了平日里他們需要用刀切用特別精貴的機械才能壓出來的細細的面條。
就這手功夫,看得從未曾來過面館吃面條的黃小二驚呆了。
他長大了嘴巴瞧著馬老板將他們的兩碗面都拉完了之后,才徹底的回過神來。
他這一轉頭,就瞧見了邵年時有些好笑的目光:“怎么?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
“現在只是一碗面條就將你剛才的想法給激沒了?”
“哦哦!”是啊,他下面想要說的事情才是大事兒啊,正在黃小二紅著臉思索著應該怎么開口才能增加自己成功的幾率的時候,邵年時竟然先于他繼續的說了下去:“你覺得我需要坐一個四面漏風的黃包車每天早晨上下學校或是去自己的廠子,亦或是坐著你這架破爛的車子去跟我將來的合作伙伴去談生意嗎?”
聽到這里的黃小二心中咯噔一下,但是當他抬起頭來去瞧瞧面前這位年輕的先生的眼睛的時候,卻發現他的眼神之中卻不帶著任何對于他們這種下等人的鄙夷與不屑,他只是在簡簡單單的闡述一個事實,并等待著他為自己辯護亦或是尋求一種可以解決的辦法。
他的眼神之中存在著一種不明意味的審視。
給黃小二一種感覺,他感覺若是他能圓滿的回答出對面這位先生的問題的話,這位貴人說不定真的就會雇傭他成為他的專屬的車夫。
所以,黃小二真的將這輩子最大的勇氣給拿了出來,他手中攥著筷子,卻不敢對著邵年時面前的任何一個盤子伸過去,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膽小的人,卻是說出了一般人都說不出口的相當膽大的話語。
“先生,貴人,我是說,您一瞧就是一位成功的商人,當然不可能乘坐著我拉著的那種破車去談生意的。”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本市最大的快途洋車行內剛進了一批天津洋車生產廠出產的富貴牌雙人乘洋車。”
“它的售價十分的合理,只需兩百塊錢亦或是八十塊大洋就可以將其買下了。”
“我若是拉著這樣的洋車送先生去辦事兒的話,作為雇主的您肯定也是十分的有面子的。”
“而這筆錢只不過是先生暫且借給我的……不,是投資給我的一筆生意罷了。”
“您借給我兩百塊錢,我每年將還給您五十塊錢的本金以及利息。”
“而這個償還的期限為五年。”
“也就是說,您投資了一筆兩百塊錢的小買賣,在五年后將會獲得五十塊的純利潤。”
“若是您覺得現在的新幣不當錢的話,我們也可以用大洋來計算。”
“您付出八十塊大洋,而我每年將還給先生您25塊大洋,依然是五年的期限不變。”
“這筆買賣,我打聽過了,要比先生扔在錢莊之中發霉要劃算的多了。”
聽到這里的邵年時沒說話,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瞧著面前這位結結巴巴的黃包車夫還能做什么樣的美夢。
大概是瞧見面前的這位年輕人并沒有呵斥自己的胡言亂語,膽子大了許多的黃小二又接著說到:“不但如此,我還會將先生您包月的費用再降下一成,依照現在長包車夫的工資來算,一個月十八塊錢的包車費用,我可以只收您十六塊。”
“先生,貴人,您是做大生意的,這筆生意若是談成了,您里外里會省下不少的銀錢的。”
說完,黃小二就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勇氣一般,將脖子往身上那件破棉襖的領子中一縮,就將自己團成了鵪鶉的模樣。
反正不管對面的人會有何種的反應,他都做好了,馬上就要挨打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