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南海沿岸已驕陽如火,厓山海灘,烈日之下,五條斜斜的人影投映沙灘,紋絲不動。
不遠處的林蔭下,舒兒邊扇火煲海鮮湯邊嗆咳,時不時擦擦眼角,再望望海灘上的一排人影,咬著嘴唇,神情復雜。
另一片林蔭下坐著一中年一青年倆漁民,俱坦胸露懷,卷起褲腿,大蒲扇邊扇邊竊竊私語。
“王哥,這幾位爺端著長長短短的鐵管子瞄準,管子前還吊著填滿沙土的大海螺,怕不有好幾斤重,一站就是一天,這是干啥哩?”
被稱為王哥的大胡子中年漁民撓著胡子,呼呼扇風,滿眼困惑,低聲道:“看不出啥,不過這幾位爺都挺寶貝的。呵呵,鐵管子倒是精致,但真干起仗來還不如大刀片子,依我看頂多只好給舒兒小娘當吹火筒。嘿嘿嘿。”
倆漁民發出低低笑聲,笑聲隨海風飄到海灘,沙灘上五人依舊紋絲不動。
沙灘上,趙獵、施揚、丁小幺、王平安四人平端霰彈(獵)槍,小幺姐姐與馬南淳則持仿點38左輪,以站姿瞄準。無論長槍短槍,在槍管位置都用細繩懸吊著一枚巴掌大小的海螺,螺凹里填沙。看似沒幾斤重,但頭頂烈日,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式不動,對臂力、耐力都是極大的考驗。
趙獵在警校射擊隊里經歷過比這更嚴酷的訓練,自然不在話下。在他設想中,施揚、王平安大概能堅持下來,馬南淳或許扛得幾天,至于那對小姐弟就不好說了。但令他意外的是,所有人都絲毫不打折扣地堅持下來了,沒有半句怨言,難不成古人比現代人更能吃苦?
馬南淳雖出身優渥,但矢志報國,有披肝瀝膽之志,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施揚窮苦出身,大頭兵一個,吃苦如呼吸般自然。王平安更不必說,簡直就是從苦水里浸出來的,這點苦累,毛毛雨罷了。丁小幺雖年幼,卻大有古代“槍械發燒友”的趨勢,對任何訓練動作熱情之高漲,無出其右。
真正令趙獵吃驚的是小幺姐姐,漁家少女那種堅韌、忍耐、執著,不讓須眉,連馬南淳都要被比下去。
趙獵驚訝過后,更多的是欣慰,誰當教官不想教出一群好學生?他有預感,這個戰術小組有可能一鳴驚人。
“收!”
隨著趙獵的口令,六人動作整齊劃一,同時收槍。
“稍息——解散!”
施揚、丁小幺、王平安救火般沖向樹蔭,一屁股坐沙上,用長柄木勺舀起桶里的水,大口猛灌。馬南淳也是又渴又累,但依然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履,喝水也一派從容。
“小一,給。”舒兒捧一碗清水替給小幺姐姐。
少女把手槍插在腰間,雙手接過,曬得紅彤的臉有些難為情,偷偷瞄了趙獵一眼。看到趙獵沒注意這邊,暗松口氣,仰脖飲下。
趙獵眼角瞥見,肚里暗笑。沒錯,小幺姐姐的名字就叫小一——丁小一。
對于不識字的漁民來說,孩子大多以簡單的排行起名,無分男女。男人的名字再簡單也還算是個名字,女孩嫁人之后,只能隨夫姓稱“某某氏”了。既然如此,何必還要費力起名字?有個排行稱呼足矣。
丁小一雖不認字,卻也知道這不是什么好名。平日在村里,同齡男女名字都差不多,誰也不比誰好聽到哪去,自然也不會在意。此時突然來了幾個能人,有才士、有奇人,少女的本性令她頗為自己的名字羞恥,尤其不想讓他聽到……之所以如此,全因為他頭回聽到自己名字時那驚愕的表情。
趙獵也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有點對不住人,實在是這名字太那個了,有心要為她改個名,卻不知少女是否接受。糾結之下,事情便拖延下來。
“趙大哥,咱啥時能打槍啊?”
趙獵無奈回頭,看著一臉期待的丁小幺,聳聳肩:“我也想讓你們上靶,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咱們有槍不假,但彈藥不足啊。”
“倉庫里子彈很多啊……”
“我說過,那是用于實戰而不是訓練的。”
軍火庫里的確有各種型號的子彈,存量也不少,估摸著能有幾個基數,但在沒有彈藥存量的情況下,打一發少一發,不值當。那桶單基藥更不可能用于打靶,巨浪費。所以只能進行空槍瞄準、分解槍支及槍支保養等方面訓練。這些基礎訓練固然重要,但日復一日,難免枯燥。這不,丁小幺幾乎見天問一遍何時開始實彈訓練,趙獵也只能攤手。
火藥,現在最缺火藥。
丁小一放下水碗,用手背抹去唇邊水漬,眼波流轉:“要不我跟小幺出海,看能不能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