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豐,地處廣南東路以東,取義于“南海物豐”之意。這里確實是一塊物產豐饒的寶地,東望大海,北倚高山,四季常綠。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豐既靠山也靠海,只要不是百年一遇的大災或亂世,幾無饑饉之虞。
然而,1279,正是虎狼南侵,戰亂頻仍之時。海豐,也成了虎狼蹂躪之地。先是潮陽劇盜陳懿、劉興屢屢劫掠,再是蒙元南侵滅宋,大營就駐扎在距海豐三百里外的潮陽。厓山宋軍征發沿海船只,潮陽元軍也干著同樣的事,以蒙元虎狼之性,海豐的境況可想而知。
再往后,文天祥屯兵南嶺,以拒元軍,并清剿沿海盜匪。先斬劉興,再驅陳懿,廣聚義兵,海豐一度成為抗元前沿。之后陳懿懷恨,充當帶路黨,引元兵突襲,致使文天祥于海豐五坡嶺被擒。
三個月后,同樣在海豐,一位宋朝重臣的投海,引發一場聚義風暴。
風云際會之時,一位從深海浮出的王者,就此開啟了鐵血之路。
三月初八,丙辰,海豐銀屏山,摩天寨,雨后初晴。
厚重的崗松木門大開,一級級狹窄的山道石階被雨水沖刷得干凈滑亮。山道兩側每隔五階立一執旗手,持五色彩旗,山風呼嘯,彩旗招展,遠遠望去,頗有一番氣象。
寨廳之內,兩排交椅一溜排開,一排十八,兩排正好三十六。正**著兩位少年宋帝畫像,畫像之下,是三張高大的棗色酸枝交椅,正中及右側皆空,左邊交椅上端坐一人:天庭飽滿,國字臉堂,劍眉朗目,鼻直口闊,頜下短髭剛硬黑亮,眉宇間透著一股與年紀不相稱的威儀——正是明威將軍、虎翼第二軍都虞侯、漳州團練副使、帶御器械江風烈。
此時的江風烈身著大宋從五品緋袍,頭戴烏紗翎帽,腰環玉圍,佩官印錦囊,正襟危坐,年紀雖輕,儀態儼然。
兩排交椅基本都是空的,只在江風烈下首,左排交椅第一把坐著一位年約五旬的瘦削老者,黑發黑須黑袍——沒錯,就是黑袍。三月的海豐已相當炎熱,人皆著短衣薄衫,這老者卻著秋冬季穿的夾襖袍子,仿佛不知寒暑。
黑袍老者斂眉闔目,靜坐如鐘,枯瘦的拇指撥動著一串紫檀珠,一顆顆珠子已被摩得油光滑亮,似乎永遠數不完。
不知多久,當!鐘聲響起。
江風烈揚眉,目光如炬;黑袍老者開目,精芒如針。
“來了。”
鐘聲響個不停,高亢的通報聲次第傳入寨廳。
“南安主溪峒主李梓發,應召聚義。”
“南安黃賢,應召聚義。”
“南安唐仁,應召聚義。”
“贛北胡文可,應召聚義。”
“東平葉秀榮,應召聚義。”
“錢塘章文秀,應召聚義。”
“英德……”
每一位豪杰入寨,皆由一長髯紫衫中年接引。無論是江風烈還是被引進的各方豪杰,都對這長髯紫衫中年極為敬重。
隨著不斷通報聲,一個個豪杰入廳,參拜二帝神像后再落座,三十六把交椅漸滿。來者多有相識,或彼時聞名,一時間互相拜會,“久仰”、“如雷貫耳”之聲不絕,寨廳一時人聲鼎沸。
當還剩下最后兩把交椅時,一聲洪亮通報傳來:
“香山馬南淳、厓山趙獵,應召聚義。”
聽到趙獵的名字,正與群豪談笑風生的江風烈皺皺眉,旋即將此人拋諸腦后,自與諸豪敘話。
黑袍老者一直跟在江風烈身側,見狀微皺眉,撥紫檀珠的拇指一頓,不知何處閃出一灰衣人近前躬身。黑袍老者低聲說了一句,灰衣人頓首,退下,很快消失于人群。
在座群豪中聞馬南淳之名,近半轉身:
“香山馬二來了,不知他那位兄長來否?”
“未聞通報,想必沒來。”
“馬二可是經歷了厓山之戰,正好向他細詢戰事。”
“正是正是,行朝可是二十萬人馬,戰船近千啊,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