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陽寇陳懿,縱橫粵東十余載,荼毒地方,搶掠成性,不僅戕害百姓,對地方大戶下手也同樣狠辣。綁票勒索對他而言算是客氣的,不客氣的就是半夜蒙面破門而入,滅門洗劫。十余載下來,積累了多少沾滿血腥的財寶誰也說不清。
文天祥派兵攻破陳懿、劉興二寇賊巢時,并沒有找到多少財物;陳懿投靠蒙元之后,除了必要的打點、常例,也沒發現他有多少財物。按陳懿自己對蒙古人的說法是“財物全被宋兵搶光了。”
蒙古人也不可真押文天祥來跟他對質,這事就成了死無對證。
陳懿的財寶蒸發了?當然沒有。狡兔三窟,陳懿的“窟”絕對不止三處。好像他這樣的積年老匪,絕不會隨便把寶押在任何一方,他的身家就是他的性命,必須掌握在他手里。行朝也好,蒙元也好,他誰都信不過,他能信得過的,只有他自己,或者他的老兄弟。
“……陳家沖的主人陳孚,是陳懿的堂兄,一直暗中為他打理這批財物。如今陳懿親至,只為取一半身家,用以打點元逆相阿合馬,以獲下萬戶之職,統領潮陽水軍。”
聽完江宗杰的敘述,場面一時安靜得只聽到風聲與樹葉嘩嘩聲響。
江風烈輕咳一聲:“陳賊財寶之事,之所以沒有公布,是因為我們尚未能刺探出陳賊財寶藏匿何處,在未得到準確地點之前,貿然說出,只怕會重蹈當日宋軍破陳、劉二賊巢穴時內訌覆轍……”
當初宋軍破陳懿、劉興賊巢后,為爭其庫藏,曾經發生幾支義軍互相大打出手的內訌一幕。結果得勝一方興高彩烈打破庫門,沖進去后才發現,除了一地散落銅錢及零亂布帛之外,所謂財寶無影無蹤。
聚義的三十六豪杰中,近半是文天祥舊部,都知道這碼事,甚至其中還有一位是當事人……
群豪依然沉默,知道是一回事,但隱瞞又是另一回事。
江風烈也不多言,順手從一白衣護衛后背箭壺里抽出一支箭,雙手握定,鏗鏘有聲:“江某以父、祖及江氏列祖列宗之名在此宣誓。江某只欲殺賊,無意尋寶。倘發現賊人寶藏,江某分文不取。若違此誓,便如此箭!”
雙臂叫力,箭桿咔嚓折斷。
場上依然一片寂靜,但與之前不同,群豪臉上露出的是釋然與折服。
陳瓚見狀,不失時機站出:“某亦只欲殺賊迎督府,賊人不義之財,某分文不取。”
李梓發哈哈一笑:“俺們主溪峒老少爺們缺糧也缺錢,但這筆血腥財,俺也不會沾。”
“對、對,俺老方也不要……”
很快,一筆人人眼紅的財寶,變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燙手山芋了。
趙獵看了一眼馬南淳:“仲平兄怎么不表明一下心跡?”
馬南淳無聲一笑,反問:“賢弟為何不表明心跡呢?”
趙獵聳聳肩:“我不想說違心話,也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只好不說話。”
就聽江風烈郎朗之聲響起:“諸君都是仗義疏財之豪士,此等不義之財,自不屑取之。依某之見,何不在救出文少保后,將之獻出,以充復興軍資?”
群豪齊聲應喏:“正該如此。”
一場信任危機,消彌無形。
……
暮色四合,山風呼嘯。山谷里的陳家沖亮起點點火光,隱約可見院丁晃動的身影,一切如常。
首批襲擊的八百寨丁,在陳瓚、章文秀率領下,借著夜色掩護,從后山繞行,奔殺陳家沖。行動時間是兩炷香。江風烈的白衣衛,群豪及護衛組成的策應梯隊,則會在陳瓚、章文秀發射旗火信號之后,投入第二批生力軍,徹底擊垮陳懿。牯牛嶺、白水峒、松子坡、雙溪寨等四寨人馬扼守通道,逃一個捉一個,逃兩個捉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