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永濟寺前大大小小數十人及騾馬車輛將窄小的山道擠得滿滿當當。
寺內,天王殿前,趙獵將最后一捆柴草扔在天王殿堅閉的大門下,從施揚手里接過火把,對覺遠道:“我們不能留下痕跡。血跡是洗不凈的,彈頭是摳不完的,彈殼也會有遺漏。為了保密,必須燒掉。”
覺遠猶覺不舍:“未必非得燒掉吧……”
趙獵一句話就擊碎了覺遠的僥幸:“你是自己動手還是讓陳懿動手?自己動手,最多只燒一座天王殿,陳懿動手,則會把這里燒成一片白地。”
覺遠頓悟,沒錯,就是這個理。找不到任何痕跡,陳懿就算再怎么暴怒,也未必真個動手燒寺,因為他一燒,就真的什么痕跡都沒了,所有線索都將斷掉,想報復也找不到人。留著不燒,細細搜查,指不定啥時能翻找出蛛絲馬跡來。就算真找不到,時過境遷,也未必有心思理會這事了……
覺遠毅然向趙獵伸出手:“我來吧。”
當第一縷青煙升上高空,覺遠帶著一群孩童,一齊伏跪在山門前,重重叩了三個響頭。許多孩童呼喚著“師父”,號啕大哭。
馬南淳側首看著趙獵,摸不透他的心思,想想還是勸誡道:“賢弟,宅心仁厚是好的。但咱們這次可是重任在肩,帶上一群孩童,怕是不妥吧?”
趙獵不錯眼珠盯著火勢,道:“這個我自有安排。你說帶上一群孩童累贅,那帶上十幾車財寶不一樣累贅?是不是也扔了?”
馬南淳苦笑,不再多言。
熊熊火光中,一行人漸漸遠去。
……
兩天之后,一片灰燼的天王殿遺址前,多了兩具無頭尸體。
尸體前立著一個須發猬張,面空扭曲的大漢,雙手駐著染血的九環大刀。
陳懿。
他的確沒燒寺廟,但他的怒火需要發泄,報告壞消息的小毛賊,就成了他暴怒的犧牲品。
陳懿只派侄子率十二賊人來看守他的財寶,除了不欲人多引人注意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對這精選出來的十三悍賊很有信心。這些人個個是悍賊,幾乎全是牌子頭,都是給他十年以上的老弟兄。嗜血、兇狠、狡詐,是這十三悍賊的標簽。別的不敢說,以一敵五不在話下。
究竟是什么人,能將這些好手殺個干凈,尸骨無存?
“大掌舵,只找到這些。”幾個賊人在十幾具焦黑的尸骸上捏著鼻子挑撿了半天,畏畏縮縮呈上一些黑糊糊的事物。
陳懿陰沉著臉接過,將東西對著陽光,瞇縫著眼——這是什么玩意?
鋼制的小珠子?還有,壓癟的銅套?這是做什么用的?為什么會在尸體里?難不成,這就是他們致死的原因?
陳懿緩緩合攏手掌,牙齒磨得嘎嘎響,仿佛在嚼碎什么:“拿我的千戶牌把潮陽的兄弟們全召來,以我的名義給粵東十七家山大王、水把頭去信。給我查出來,是什么人干的,把他們揪出來。我要他們把我的東西一點不少吐出來,然后,我要一口口生啖他們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