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與戰船的最大區別,除了船速之外,就是防御了。木制戰船最怕著火,所以首先就是防火,通常在船身部分施氈革以御火。戰船的船舷兩側有女墻、戰格,像城墻碟雉一樣能提供防護,更置砲車、擂石、鐵汁等殺傷力巨大的人船無差別攻擊兵器。甚至在船員休息的船艙也開弩窗矛穴,一旦敵兵攻上船,可做為最后保壘予敵打擊。
趙獵沒有近距離觀察過這時代的戰船,不過這并不防礙他把這艘商船布置為臨時戰船。
很快,一塊塊備用艙板、飯桌、條凳,在一群半大小子的搬運下,歪七扭八橫在船舷一側。然后兩小子抬來一桶錐釘,張君寶、蚱蜢、黑丸等年齡大些的小子就掄起錘子,把錐釘一根根敲進艙板桌凳里,牢牢固定在甲板面上。
更有孩童抬來火油、沙石,壇壇罐罐等等防御物什,堆放在這障礙物后。
那邊海盜見到無不笑得前仰后合,譏笑聲隨海風飄至:“怎么盡是孩童在忙活,那些大人們呢?該不會全尿褲子了吧?是不是躲在艙里洗褲子啊!哈哈哈哈!”
商船這邊依然安靜,不光大人們不見蹤影,就是孩童也在忙完活后一個個退回船艙。漸漸的,若大商船,再無一人。
海盜船慢慢靠近,一正面兩側翼,形成半包圍之勢。正如丁小伊所言,由于商船橫靠礁石,海盜船無法繞到背后攻擊,免于腹背受敵。
當船近至二十丈時,膀大腰圓的海盜力士用絞盤慢慢放倒桅桿(宋代大型船只普遍使用“可眠桅”,即桅桿底座裝有轉軸,可以隨時將桅桿豎起或放倒),降帆停下。
中間最大戰船船首出現一個頭扎紅巾、腰懸銀牌、虬須如猬、滿面橫肉的彪形大漢。但見他一手插腰摩挲銀牌,一手柱著九環大刀,瞇著眼盯了空寂的商船半天,倏地扯開嗓子,聲音響得像打雷:“兀那小子,是叫趙獵吧?爺爺就是陳懿!”
以往陳懿一報自家大名,被劫的商船就會大亂,人人如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總之,整艘船都會震動。然而今次對面卻安靜得只聽到浪花擊打礁石聲。
半天沒有動靜,陳懿感受到了濃濃無視,兩條稀眉豎起:“趙獵聽真,把爺的貨物一文不少乖乖還來,爺爺只要你一只照子,以懲你有眼不識泰山。你的同伴每人自斷一臂,死活由天。如何?”
按江湖規矩,趙獵等人“犯下的事”,陳懿這樣的懲罰真的稱得上“慈悲為懷”了。只不過,這有活閻羅之稱的惡寇會這樣好說話嗎?怕是誰也不信。
陳懿不等對面回應,高聲道:“好教爾等知曉,在要命還是要財之間,爺只要財。只要你把東西還來,挖照子斷臂膀,爺帶兄弟們掉頭就走。若有半句虛言,教爺出海就遇當頭風,回不得碼頭,”
海上討日子的人都知道,這誓言相當重了。就算是窮兇極惡之徒,也會有顧忌與底線,這就是海盜的底線。
陳懿之所以沒有硬干,而是好言好語,就是忌憚逼急了對方來個玉石俱焚,舉火燒船,落個人財兩空。他想不通,商船上至東主下至廚房伙計整整四十三人,全部都乖乖舉白旗投降了。對方只有八個人(三十二孩童被他自動忽略),是什么樣的意志讓他們敢殊死抵抗?
陳懿是一路追蹤趙獵至海豐的,但趙獵等人與歐陽冠侯接上頭后,行蹤就被遮蔽。陳懿耳目眾多,黑鴉的手段也不差,所以趙獵當夜襲敵,傷張珪,救文天祥,陳懿并不知曉,也壓根沒把這幾個人與這樁驚天大事聯系起來。事實上陳懿正是奉張珪之令搜檢海上,攔截文天祥、歐陽冠侯等自海路南下途徑。陳懿假公濟私,設伏圍殺趙獵等人。若他得知趙獵便是自家主將欲得之后快之人,此刻怕早已撲上圍殺,哪還會BB半句。
好半晌,商船終于有了動靜,一個方巾青衫人踱出,振聲道:“陳懿,你這潮陽賊名聲太糟,就算賭咒發誓,亦難讓人信服。但你若能做一事,或可取信于人。”
陳懿冷冷盯著這人:“你就是趙獵?”
“在下香山馬南淳。”
“原來是香山馬二。”陳懿把九環大刀往后一拋,自有快手賊人接過。陳懿雙手一拱,“有話請說。”
“此船之東主畢莊主及全船四十三人,盡數舉白旗乞降。按海上行規,當放船逐歸。陳懿,爾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