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云層,照在梁氏莊院大門上。往日里油光朱漆的大門,被硬物撞得斑駁破爛,滿是凹坑,露出白茬茬的木質,兩個大銅環扣都沒影兒了。大門兩邊的院墻也遍布彈痕,大塊粉堊掉了一地,顯露出內里堅硬的石塊。墻頭斑斑血跡,蜿蜒流下,紅白相映,觸目驚心。
“梁起莘,速速把我家大郎還來,我等掉頭就走,絕不為難,否則打破梁家莊院,殺個片甲不留!”
馬成義沙啞的嗓音在空曠的山野間回蕩,這樣的威脅言辭他已經說了整整兩天,水都不知喝掉多少罐,然而收效甚微。
巴根被殺之后,梁起莘毀諾閉莊,拒絕交出馬南寶。施揚連續兩次進攻莊院,雖然多有殺傷,但囿于槍彈不足,后勁乏力,始終未能強力突破。丁小伊與楊正勸止住狀態不穩的施揚,先把重傷的王平安送到馬家莊醫治,并將舒兒安葬,再向馬家莊請援。
當看到巴根的首級時,馬陳氏與馬永吉又驚又喜,別無選擇,只能與厓山小隊合作。他們沒有實力與膽氣與蒙古兵對陣,但攻打梁起莘不在話下。于是派出莊丁五十余人,提供器械米糧,協助厓山小隊圍攻梁氏莊院。
巴根、寶音、格日勒圖等蒙元百戶、牌子頭先后被擊斃,他們帶來的援兵也被殺傷近半。血淋淋的事實讓梁起莘明白,他非但不能圍攻馬家莊,更沒法把馬南寶綁獻廣州,甚至連莊門都出不了,唯今之計只能硬著頭皮扛,全指望廣州那邊察覺不對盡快派出援兵。
梁起莘不是不想言和送瘟神,而是心存顧忌,這顧忌有二:一是怕把馬南寶送出之后,對方便不再有顧慮。就算對方愿罷手馬南寶也不會罷手。梁起莘與馬南寶相交多年,對此人性格頗為了解。此番他背叛盟約,投靠蒙元,更害死黎德。馬南寶一旦重獲自由,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既然如此,倒不如扣住馬南寶當擋箭牌,關鍵時刻說不定能保命。
其二,就是那個叫舒兒的女子。
梁起莘已經得知消息,舒兒安葬于赤坎崗上,祭品赫然就是巴根的首級。很顯然,這個叫舒兒的女子與此次圍攻莊院、打死打傷諸多蒙元士兵的這伙兇徒關系匪淺,甚至這伙人很有可能就是沖著這女子來的。當初這舒兒被折磨得有多慘,梁起莘歷歷在目,雖然他本人沒參與,但設身處地,換成是他,會相信嗎?再者說了,人被抓進你的莊子,出來后就變成這般模樣,你想撇清責任?撇得清嗎?
梁起莘是個聰明人,深諳明哲保身之道,絕不似馬南寶那樣的一根筋,否則也不會出賣故友投靠蒙元。亂世之中,這樣的“聰明人”總能活得比心存忠義者長久。
所以,他寧愿當縮頭烏龜,毀諾失信,也絕不交人——反正單挑的是蒙古人,訂下賭約的也是蒙古人,跟他沒關系。
馬成義嗓子都喊啞了,莊子死氣沉沉,無人應答。
施揚冒火了,一扯吊臂繃帶:“跟老子上,再干他一次!”
經過前幾次攻擊,施揚等人也打出經驗來了。他們同樣排出一個三列縱隊,以馬家莊丁持木盾為前導,近戰隊掩后,施揚率少年槍手隊在最后以火力壓制——這其實就是蒙元士兵與梁氏莊丁聯手出擊時排的陣列,施揚化為己用,而且還多了一記暗手——丁小伊、楊正、黑丸三個狙擊手。
在三把鳥槍遠程打擊及少年隊排槍壓制下,梁家莊丁根本不敢露頭,進攻隊伍很順利沖到梁家大門前。隨后在施揚一聲令下,馬家莊丁扔下臨時趕制的木盾,扛起四具竹梯依次架在院墻上。
施揚也不廢話,向蚱蜢一歪頭,兩人先后攀梯而上,兩把獵槍穩穩架在院墻。
兩顆腦袋剛探出,嗖嗖嗖嗖,七八支箭矢射來,有的從頭頂掠過,有的打在院墻下方,最險的一箭從施揚耳邊飛過,勁風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