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坡上,白色大旗被海風吹得獵獵向北。
大旗之下,簇擁著一層又一層的軍隊。越靠近大旗,軍兵的甲胄、兵器越精良。而最外圍的軍兵,無幾披甲,僅著單袴布衣,除低級軍官戴瓦楞帽外,其余兵卒只以灰巾裹頭。他們手里的兵器也只有素木槍與簡易藤牌,連弓弩都沒幾具。
由于該處山勢地形起伏不定,難以排兵布陣,灘涂雖平整,但深可陷足,因此新附軍都是依地勢排列。雖然本軍陣不成陣,但在馬撫機眼里,對手更不堪,只龜縮在船上等著挨打,實不足為慮。
數百步外龐大的戰船重樓臺上,赤、黃兩色大旗,在呼嘯海風中狂舞。
兩桿大旗相距三百余步,旗下兩人,一乘馬一安坐,四目遙遙相對,一頭是火,一頭是冰。
漸漸的,瞳火消退,騎著高頭大馬、全身甲胄的馬撫機抬起手腕,盯著自己因即將復仇的亢奮而微微顫抖的手指,調息凝神,平復心境,直到手指不再顫抖,才以平靜的聲音道:“去吧。”
身后閃出三騎,向馬撫機頓首拱手,道聲“得令”。高擎白色四方旗,撥轉馬首,馬蹄噠噠,直奔灘涂而去。
座船上,施揚扭頭看向趙獵。
趙獵壓壓手掌:“聽聽小馬的開場白也不錯,讓他們過來。”
三騎從山坡馳下,鐵蹄踏上灘涂,泥水四濺,馬蹄深陷。三騎勒韁,不敢再近,遠遠大呼:“萬戶大人曉諭龍雀軍兄弟,殺父戮弟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趙孟備必死,余者脅從不問。但有臨陣歸降者,以獲首一級升賞;若能擊殺趙某,以原職升三級聽用,賞百貫;若能生擒趙某,升千戶,賞百金……”
話未說完,被一陣從喇叭筒傳出的豪笑打斷:“馬撫機,想報仇很簡單啊,何須大動干戈,讓手下枉死。來來來!你我不如卸甲除盔,一人帶一件武器,就在這灘涂之上,兩軍陣前,決個生死。有本事殺了我,你就親手報了殺父戮弟之仇——怎么樣?你敢是不敢?”
這一番挑戰或者說是挑釁的話語,不但令傳話的三騎士噎得說不出話,更使得山坡上數百新附軍一陣騷動。不少人想回頭看主將的反應,結果頭剛動就被各隊牌子頭、百戶揮鞭舉棍一陣好打,慘叫連連。若不是尚未開戰,只是戰場無令回首這個舉動,就得砍下不少人頭。
馬撫機面色一青,手指又微微顫抖起來。本想借此打擊宋軍氣勢,令其將士相疑,互生嫌隙,沒想到……有那么一瞬,馬撫機真想拔劍策馬沖向灘涂,與對方放手一搏,親手斬下對方首級,以祭父弟。好一陣工夫,他才忍住這強烈的誘惑。眼下他率七百勁卒圍攻對手,而對方只有百余人,六比一的兵力,穩操勝券,此戰必勝,何須與對手做困獸之斗?
馬撫機提氣大喝:“趙孟備,你我皆一軍將帥,將帥在謀不在力,何須效匹夫之斗。此乃沙場而非擂臺,即是沙場,自當兩軍對決而非兩人對決。你想一決雌雄,就別龜縮在女墻后。馬某退兵一里,讓你排兵布陣,待你列陣完畢,你我堂堂正正打一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