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瞻身體一動,就要上前扶孩童,袖子一緊,被人扯住。回頭看去,卻是江宗杰對自己輕輕搖頭。
這時艙內傳來一個婦人哭嚎之聲:“幺郞!幺郞!還我幺郞!”
出艙門一看眼前情形,哭嚎更甚:“奴的幺郞啊!”撲上前扶起孩童,緊緊抱在懷里。
劉忠孝粗眉一皺:“怎么回事?”
那牌子頭撩起衣褡,指著下擺及左靴子上一片污漬,憤憤道:“回千戶的話,小的入艙查看,見這小兒臥床,神色慌張。上前盤問,誰知這小子、這小子竟吐小的一身……”
眾人啞然。蘇劉義父子、江宗杰等俱松了口氣,悄然把袖里的暗刃插回鞘內。
蘇景瞻忙堆笑上前,從袖里取出一角碎銀,遞給牌子頭,口里告罪:“這位軍爺,實在對不住,小童暈船,見軍爺威武,一時心懼……多有得罪,這些銀錢拿去買些布匹做件新衣吧。”
牌子頭抓過碎銀,臉色才好看一些,悻悻道:“算你識相。”向劉忠孝與色目軍將施禮后繼續搜檢。
蘇劉義強忍著上前查看孩童是否無恙的沖動,板著臉對婦人道:“在將軍面前哭嚎成何體統?還不快快回艙。”
婦人不敢多言,拉起抽噎的孩童正轉身,卻聽一個舌頭生硬的聲音道:“慢著!”
那色目軍將摸著兩撇八字須,灰褐色的眼珠緊緊盯住孩童,道:“這船上怎會有小兒?”
蘇劉義拱手微喟:“山河凋蔽,鄉梓殘破,舉家帶口出洋。一則避禍,二則討口飯吃,如是而已。”
色目軍將冷冷在蘇劉義與那孩童身上來回掃了幾眼,收回目光。這海商說話雖不中聽,有謗議朝廷之嫌,但事實如此。他在雷州任職其間,沒少見舉家渡海逃難的百姓,對這種事早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色目軍將只冷然道:“這小兒與你有何關系?”
蘇劉義嘆了口氣:“同鄉之孫,家道中落,世道艱難,故隨某南下尋條活路而已。”
色目軍將沒再多問,劉忠孝見狀揮揮手。那婦人急忙擁著孩童去了。孩童被摔得狠了,走路一瘸一拐,抽泣不停,不時咳嗽,始終沒敢抬頭。
蘇劉義父子與江宗杰都是坦然面對,神態自若,耳聽一大一小腳步踩踏甲板之聲漸遠,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不怪這三位經歷大風大浪的杰出人物如此著緊,實在是這孩童太重要了,哪怕是這一船人沉了,這孩童都得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