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下午,崖城之戰達到白熱化,廝殺聲,慘嚎聲,沸反盈天。
整個南門城頭東西兩段,幾乎已看不到抵抗的宋軍士兵,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元兵,各色紋著八思巴文的旗幟滿城飛舞,如同即將淹沒城池的狂潮。唯有城門上方那座雙層譙樓,像海中心的礁石,沉默而堅實,任憑狂潮沖擊,巍然不動。譙樓最高處,大宋龍旗,依然飄揚。
在元軍瘋狂沖擊下,宋軍僅有的不足千人的兵力逐漸被一點點榨干,各城墻防守段的宋兵成隊成隊被圍殺,殘存的宋兵本能地退聚到譙樓下,在兩位大帥的指揮下,浴血苦戰。
此時譙樓下方,殘存的不到兩百宋兵,將譙樓團團護住,而更大范圍外,黑壓壓的全是元兵。在兩支軍隊的接觸面,雙方士卒刀來槍往,不斷將刀劍槍斧等兵器瘋狂進出對方的身體,鮮血不停噴灑飛濺,將雙方士兵的面目盡染成赤紅。在這樣瘋狂廝殺氛圍下,幾乎所有身在其中者都變成野獸,不吃(殺)人,就被吃(殺)。
若非這最后的兩百宋兵大多是文、張二帥的護衛甲士,戰力過人,忠心耿耿,怕早就崩潰了。但面對源源不絕、瘋狂撲來的元兵,也只能苦苦支撐,步步后退。
一般情況下,對于一座城池來說,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上已經算是攻破了。若是普通軍隊,阿里海牙與脫溫不花早就下令讓一部分兵力圍住譙樓,其余兵力直撲內城,內城一破,譙樓的抵抗再無意義。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敢。
別看元兵洶洶,重重包圍,在元軍將帥眼里,這就像一堵厚板子圍裹著一簇將熄未熄的火苗。必須要用更厚的“板子”,盡快將這火苗徹底壓滅,否則,但得喘息之機,火苗隨時會爆燃,將板子燒穿。
就如同此刻。
一陣尖厲的號鳴聲響起,正拚命抵擋元兵的宋兵每個人臉上都松了口氣,然后,突然潮水般往后退,同時像被刀子切過一般分裂兩半,露出中間大塊空地。
壓力一輕的元兵并沒有露出輕松的神色,反而驚恐后退,更拚命往槍牌手的旁牌后擠。
這時宋軍內圈突然奔出五排軍兵,第一排舉起烏沉沉的火槍,槍口對準面如土色的大群元兵。
砰砰砰砰砰砰!
白煙騰起,元兵倒下一片。
宋軍火槍手第一排打完,在隊官喝令下,從兩側跑開。后面第二排依令舉槍,又是一陣轟鳴,元兵紛紛倒地。
第三排、第四排……
五排打完,倒在血泊中的元兵達二十余人。正當元兵驚恐萬狀等待下一**擊時,卻突然發現,宋軍火槍兵的火力,中斷了。
這時元軍這邊突然也是一陣號角長鳴,元兵包圍圈隨著號鳴聲也紛紛從中裂開,一群手執大弓、背負箭囊的蒙古人與色目人現身,其中不少人手指間還夾著好幾支箭。
嗤嗤嗤嗤嗤嗤嗤!箭矢如蝗,密如疾雨。
火槍兵都來不及退后,紛紛慘叫倒地,身上要害俱插滿箭矢,鮮血激噴。
“槍牌手,擋住!擋住!”黃從天嘶聲大叫,他的叫聲引得一蒙古射手注意,一箭射去,正中黃天從胸膛。正想再補一箭,宋軍槍牌手已及時合攏,將黃天從及火槍手們團團護住。
黃天從推開左右護衛,咬牙從胸膛護心鏡把箭拔出,箭尖隱隱有血跡,還好,入肉不深。看著滿地哀嚎的火槍手與七零八落的火槍隊,黃天從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雙手一折,箭桿咔嚓兩斷。
先前被鐵盾甲士一番屠戮,火槍隊死傷大半,槍支也損壞了十余支。幸好張世杰還有一部預備役兵,總算又組建了一隊六七十人的火槍部隊。但這些役兵沒經過幾天訓練就直接拉上戰場,而且還是如此慘烈的戰場,結果打完預先裝填好的彈丸后,幾乎沒幾個人能正常完成二次裝填,造成連擊中斷,被元軍的哲別隊抓住機會,一陣箭雨干倒一半。
雖說火槍手訓練容易,補充方便,但好歹也要訓練個幾天,并且有人能補充啊。話說眼下宋軍還有時間訓練火槍手么?還有預備役兵么?
望著血泊中翻滾叫號的火槍手,黃天從終于興起有心無力之感。突然,譙樓另一邊傳來的動靜令他精神為之一振。
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