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之搖頭輕笑,“小時候喜歡道教,是因為四個字。長大了還是喜歡道教,不過又是因為另外四個字。”
“我想聽聽。”式微說道。
陸伯之點點頭,“小時候喜歡,是因為‘大道無情’這四個字。長大了喜歡,是因為‘道法自然’這四個字。”
式微抿嘴一笑,“我對道教典籍涉獵不多。”
陸伯之看著她,然后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葉,道:“這就是道法自然。”
然后又指著齊云山的疊翠峰巒、百岳千山道:“這就是大道無情。”
“太玄奧了。”式微搖頭說道,然后又問:“那你為什么不拜入道門呢?”
陸伯之輕聲道:“小時候我就想,可惜我爸媽就我一個獨生子,只在道觀里學了幾天經文。后來長大了,更知父母不易,人生艱難。所以念頭也就淡了,等到工作之后,就算想去,也沒時間了。”
式微嘻嘻笑道:“那這些道觀可能會很后悔,錯失了你這么一個天才弟子。”
陸伯之擺手搖頭,“哈哈,可別這么說,其實你還不太懂,你愿去就去,不愿去就不去,人家才不稀罕你呢。”
式微‘噫’了一聲,“不會吧,我從沒見過不稀罕好弟子的教派,別的教派到處搶人、傳教,怎么到了道門這里就不稀罕了呢?”
陸伯之淡淡地道:“道門有句話:‘寧勸百人還俗,不勸一人出家。’”
說完,他又看著式微道:“至于你前面的問題,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我有自知之明。是我不對在先,我怎么會怪他們拘禁我呢?這個世界的人太浮躁,做事從不考慮因由原委。是我錯在先,我并不怪他們。”
“你都是為了我,才得罪了安全委員會,又得罪了道門的人。”式微目光中滿含著感動。
陸伯之哈哈一笑,“就算得罪天下人又何妨?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我陸伯之這二十多年,從未真心為哪一個人付出過,如今終于有了這么一個人,就算粉身碎骨,亦無憾了。”
式微停下腳步,陸伯之也停了下來。
看著前方出現的飛舟,式微松開了陸伯之的手。
“伯之,我不要聽任何山盟海誓,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式微認真的看著陸伯之說道。
“什么話?”陸伯之看著式微。
式微笑道:“如果我現在離你而去,你會恨我嗎?”
陸伯之眉眼一抖,笑容斂去,輕聲問道:“你要去哪?”
式微道:“你也知我來歷不凡,我要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
陸伯之目光緊緊的盯著式微,呼吸漸漸紊亂了起來,但他還是強自壓著情緒,“那你...還會回來嗎?”
式微轉過身,“也許回來,也許...回不來了。”
陸伯之鼻子抽了抽,他忽然想笑,但很快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笑會比哭還難看。
“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嗎?”陸伯之問道。
“你去不了。”式微的手抬了抬,她背對著陸伯之,“伯之,如果我三年....不,一年內沒有回來,你就忘了我吧。”
“能不走嗎?”陸伯之又顫聲問道。
只聽到式微抽了抽鼻子,“這世上有太多的事與愿違,有太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伯之,我又何嘗不想與你在一起...”
‘呼’
一陣風聲響起,然后陸伯之猛地撲到了式微的身上,雙臂從后面將她抱住。
陸伯之將臉埋在式微的肩上,嗅著她身上醉人的清香,然后抬起頭,在她耳邊說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也幫不上你的忙。”
“但我會等你回來,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只想等你回來。”
“我們,一定會有再見的那一天。”
然后,陸伯之退后了一步,主動放開了式微。
式微的雙肩微微抖動著,她很想轉身,卻不敢轉身。
一滴清淚落在地上,濺起一縷灰塵。
式微邁開腳步,堅定而沉重的走上飛舟。
然后,在陸伯之的眼神中,她駕馭著飛舟飛入九天。
陸伯之猛然向前跑了兩步,然后伸出手對著式微離去的方向抓了抓,但除了殘留在空氣中的余香外,什么也沒有了。
陸伯之張了張嘴,只覺得喉間一哽,左手突然捂著胸口,雙腿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低下頭去雙肩不住的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