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童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反正小慶在一堆紙盒子里發現了我,然后我就被我奶奶領回家了。”
“盡管這樣問不太好,但是……你是被拐賣了?是走失了?還是……”
孟老師問得很委婉,佟童倒毫不在意,他吃了一口面,說道:“我忘了,那時候太小了,就記得在一堆紙盒子里藏了好久,如果不是小慶把我扒拉出來,我就死在里面了。”
“所以你才跟耿小慶走得這么近?”
“嗯,她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佟童兩眼放光:“她的名字也很好記的,她是在國慶節第二天出生的。她媽媽說,國慶節是大慶,她的出生就是小慶,所以就叫耿小慶了。所有老師都說,耿小慶是他們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要是家境好一些,她早就成了全國知名的神童了。”
孟老師初來乍到,尚且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在怎樣貧瘠而又復雜的環境中長大的。她也不知道,佟童從來沒有過過兒童節,耿小慶的出生也不是什么值得慶祝的事。兩個生命都是很意外地降臨在了那個貧瘠的城中村,他們相依為命。
聊著聊著,佟童就放開了,吃面的速度也快了起來。奶奶去世后,他很久都沒吃得這么香了。孟老師很溫柔地看著他,可他卻不合時宜地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他神色赧然,孟老師卻笑瞇瞇地說:“沒關系,你吃得香,我也很開心。出去走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哪兒有女人送男人回家的道理?”
女人……男人……
孟老師笑彎了腰:“我是老師,你是學生,我得確認你安全到家,這是我的職責所在。走吧!”
孟老師肯定不知道,佟童的跆拳道水平幾乎在港城無敵。佟童剛想表明,孟老師卻帶他走進了一家店。佟童以為她要買東西,誰知她說道:“有沒有適合高中生的運動鞋?對,就是他穿的,要結實點兒的,耐臟的。”
佟童急忙推辭,孟老師卻說道:“這算是我借給你的,等你以后賺了錢,拿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我。”
佟童的面子受到了極大挑戰,他還想拒絕,孟老師卻說道:“我本來也不想給你買,可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你這雙鞋,馬上就要空前絕后了!”
“空前絕后?我的鞋哪兒有那么貴……”
……
孟老師再次笑眼彎彎,跟他解釋了起來:“汪曾祺老先生曾在一篇散文里寫過,在西南聯大時期,教師學生都過得很艱苦,有一位教授的鞋,前面露著腳指頭,后面沒有鞋幫子,那雙鞋,不就是‘空前絕后’了么?”
汪曾祺是誰?西南聯大又是什么大學?
佟童不知道,只好裝作恍然大悟。他這才發現,時尚靚麗的孟老師,居然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書香氣。耿小慶盡管成績很好,但她身上可沒有那股氣息。
孟老師不由分說,為他買了一雙鞋,大概花了五六百。在高中生佟童看來,那絕對算得上一筆巨款了。孟老師將鞋子塞到他手里,說道:“記住,拿第一個月的工資還,而且我要收利息的。”
佟童紅著臉,被動地接了過來。孟老師看穿了他的自尊心,又笑著說道:“你們寫作文,不都說慈祥的老師像媽媽,像姐姐么?我大概比你大四五歲,出了學校,你就把我當成姐姐吧!等你有能力了,再來回報我!”
姐姐?
真是個親切美好的稱呼,也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稱呼。
孟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佟童同學,你年紀還小,一個人生活,一定很辛苦吧?沒關系,有老師為你分擔,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跟我說。”
出生以來第一次,終于有人問他,過得辛不辛苦。
“明天我幫你問問,幫你訂兩身大一點的校服。你長得太快,那么大的校服都裝不下你了!”孟老師又使勁拍了他幾下:“就算辛苦,校服也得按時換,不要穿得臟兮兮的。頭發要理,胡子要剃!一個人把日子過好了,才是逞強的最好方式。記住了沒?”
佟童像小雞啄米般點頭。在孟老師面前,他很狼狽。他突然覺得,要是穿得整齊利落一些,孟老師會不會更喜歡他?
他確實有自尊心,但他并不排斥孟老師對他的幫助。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什么眼角會發酸。
“啊,雨停了,快點兒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