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師無奈道:“你為什么這么悲觀啊?”
佟童沒說話。從小到大,他接觸到太多悲劇了——老曾好心教他跆拳道,結果被活活氣死了;老佟老老實實干活,卻連一份正式工作都沒有;佟奶奶勤勞善良,一個普通的小手術,就要了她的命。
孟老師或許也想到了這些,她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道:“佟童,在那么艱苦的環境里,你都能把跆拳道練好,我以為你爭強好勝,又能吃苦,你應該不甘心就這樣過一輩子。就拿最簡單的來說,你就不好奇你的身世嗎?”
佟童抿了抿嘴唇:“以前好奇過,現在也麻木了。”
“不,你不應該麻木。如果你是被拐賣的,你要找到親生父母,他們憂心如焚地等了你十幾年,你要告訴他們,你過得很好;如果你是被父母拋棄的,那你更應該找到他們,告訴他們,你活得很成功,讓他們余生都生活在懊悔中。”
“……”
“如果你的親生父母都已經過世,那就沒辦法了。不過,如果他們犯了什么錯,你可以引以為戒,或者替他們做點什么;如果他們是含冤離世,這才導致你流離失所這么多年,那你……是不是應該為他們討回公道,為他們報仇?”
佟童渙散的眼神,逐漸有了光。
“佟童,相信很多話你都聽膩了,但我還是要發自內心地勸你一番,你身上有太多的謎團,你需要更多智慧去解開這些它們,而不是在這一方小天地里碌碌無為,白白浪費大好時光。”
佟童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老師,可是我早就死心了……”
“我都沒有死心,你更不應該死心。”孟老師的神色緩和了不少:“實不相瞞,我最近跟牛警官聊了很多,他將你身世的所有線索都告訴我了。他幫你找了很多年,現在時間過去這么久了,希望已經很渺茫了,如果我能找得到,那才是奇跡。不過,我還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一根筋,很軸。”
佟童默默地聽著,他還是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可總有些人的好意讓他拒絕不了,比如老牛和他媳婦,比如老范,也比如……眼前的孟老師。
“孟老師,想解開我身上那些謎團,要怎么做呢?”
“考大學,盡可能考上一個好大學!”孟老師聲調高了起來:“上了大學,你的眼界會更加開闊,你會認識各個專業的人才,甚至在你的同學中,有人會當警察,有人會當檢察官,這些人都會幫你。”
佟童的眼神變得熾熱起來。
“佟童,你剛才說你死心了,對人生不報希望了,可你沒成年,你見過多大的世界?別的不說,你知道大學生活是什么樣嗎?在那里,你會遇到一輩子的好朋友。你們一起上課,互相幫忙帶早餐,互相幫忙簽到,下課后一起窩在宿舍里打游戲。你會遇到喜歡的女孩子,你會因為不知怎么追求她而苦惱,你的好朋友會為你支招,雖然有時候他們是在幫倒忙。如果想過得更充實一些,你會最大限度地利用圖書館,那里面珍藏著你一輩子都讀不完的好書。你會因為考各種資格證而忙得團團轉,會在大三大四因為考研或者考公而徹夜不眠……你喜歡跆拳道,你可以加入學校跆拳道的社團,以你的實力,說不定能當上會長,坦然地接受別人崇拜的目光。在畢業后,你和朋友來個幾年之約,聚在學校周圍的小飯館,或者燒烤攤,就上幾瓶啤酒,回憶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孟老師不愧是語文老師,她說著說著,一幅美好的畫卷在佟童面前徐徐展開,那是他從未見識過的世界,或者說,是他從來都不敢奢望過的世界。
在那一刻,他突然就不想窩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學校了,不想一輩子都碌碌無為,他迫切地想摘掉一個他曾經引以為傲的標簽——一個打架很厲害的混混。
“孟老師,我……我能考大學嗎?”
孟老師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從抽屜里抽出一本雜志來。那本雜志頗有些年頭,封面磨得模糊不堪,都起了毛邊。但是雜志的名字卻分外清晰,雖然是印刷的鉛字,卻透著一股凌厲的鋒芒,好像一個血氣方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的眼神。
那本雜志的名字,叫做《刺芒》。